我往院门的方向走去,出院门之前,我回头又看了那个老车夫一眼,他站在原地,向我笑了笑,我回敬他一个客气的笑容,随即转身步伐匆匆离开,一路出了院子的门,再往前行了一段路,我脚下步子一滞,又悄悄往那个后院折了回去。
此时夜色降临,天边开始翻起点点星光,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院门后,将身体小心地隐藏起来,眼中凝神,往外探了点头出去,视线刚刚好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那个老车夫靠在马车的车轮旁休息,我盯了他一阵,突然,他低垂的头抬起来,我一惊,连忙把头缩回去,过了一阵,觉得安全了,又才重新盯住他。
老车夫从地上支着身体起来,佝偻着背脊,双手摸到马车边,好像要攀上去的样子。夜色渐浓,我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心里急得不行,只好在可能得范畴下努力把身子往前靠,尽量让自己看的清楚一些。
老车夫上了车,把帘子撩了起来,随后整个人进入到车厢内,车帘子垂下来,我看不到他究竟在帘子里做了什么,双手抠在院门的门框上,急得要跳脚,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黑猫突然从一旁的草垛里窜出来,飞速从我的脚背上掠过。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不由得小声惊叫起来,马车里的帘子被猛然打起来,露出那个老车夫的脸。
我将手捂在嘴上,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车夫警惕的声音传来:“谁!?出来!!”
我一张脸比苦瓜还苦,脑袋里飞速寻找着要怎么圆这个话,可是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很好的理由,只好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硬着头皮、扯着笑走出来。急中生智我不擅长,但是装模作样我还是很在行的。
我打了个哈哈,从门后走出来,挠着头笑道:“老人家,是我!是我!”
老车夫脸上一时换做恭敬模样,笑道:“原来是夫人,怎么,夫人还有什么事情没交待?”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这会子也该用晚膳了,不知道老人家吃没吃好,给老人家准备了点……”我差点没把自个儿舌头咬断,我这话接的真是……
本来想拿吃饭这茬来开个话头的,没想到却是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坟,脸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了,后文却半天都憋不出来。
老车夫慈眉善目、诚心诚意又受宠若惊道:“没想到夫人还如此关照小人,这黑灯瞎火的还特意折回来给小人送些东西吃。”他两手作揖,“真是菩萨心肠哪!”
我牵着嘴角干笑,双手不停歇地在身上无数个荷包里摸来摸去,企图找到任何可食用的东西,好让我把这句话给顺顺利利圆过去。
“不知夫人两手空空是给小人带了什么?”老车夫问道。
“这不,小东西,放口袋里了。”我笑得像个面具,双手在口袋里使劲地摸,终于,在腰带边的布兜里摸到个软趴趴的东西,我心中一喜,对了!还有块糕!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嫌弃拿着布袋子装糕点不方面,索性就往口袋里放了,这下正好还剩一个软糕!
我一时笑意盈盈地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开手掌,正是我吃剩的那块!
我朝老车夫笑道:“一路舟车都是麻烦的老人家,我也一直没给些东西当打赏,如今身无寸铁,只有这么一块糕了,虽然礼轻,好歹也是我的情谊在里头,还请老人家不要见笑我穷酸。实在是心意憋在心里头难受,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给您。”我笑了一声,“老人家过来拿吧。”
老车夫迟疑了一下,随后笑道:“既然是夫人的心意,小人怎敢不领情,夫人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又有什么拿的出手拿不出手的?”他扶着车厢的棱角,慢慢下车,随即便向我走来,歉意道:“人上了年纪腿脚就不太利索,还请夫人见谅。”他从我手上接过糕点,随后垂首,“夫人的好意小人领了,夜深了,明天还得赶路,还请夫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抬头望了一眼暗沉的天幕,朝他点点头,客气道:“既然这样,我便回去歇息了,老人家你也早点休息,后面的路还得倚仗您呢。”
他笑了笑,点头。我也笑着向他告别,然而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陡然消失。
我迈步向外头走去,回想着这个老车夫适才的种种动作。
事实证明并不是我多心。
确实不对劲,这个老车夫虽然在外貌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行动却不同了。
我记得我们今天刚刚到这家客栈的时候,老车夫牵着马去马棚,一双腿都是瘸着的,虽然当时他走路时尽力将自己的这一点掩盖,但是瘸腿的人走路和正常的人走路地着力点是完全不同的。
而刚才我面前地这个车夫,尽管他已经将自己的行动克制得非常缓慢,但是腿在落地那时的感觉,跟瘸腿的人完全是大相径庭。
另外他错了一点,老人,特别是男性,在自己年老的时候尤其讨厌说出自己已经衰退、不负年轻的现实,并且这个老车夫又是一个不服老的人,从进客栈时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告诉我他不用住房间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他是个硬气、自尊心强的老人,一个自尊心这样强的老人,怎么还会在别人的面前自己说自己老了、不行了?
我心中不免有些发毛,我觉得当时我在二楼听到的那一声惨叫,绝不可能是这个人告诉我的“做噩梦,不小心叫出声”,那个赶车的老人,绝对遭到了什么不测。我甚至觉得,他或许已经死了。
而眼前的这个车夫,应该是个冒充的家伙。
那么……他的目标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