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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陌生亲缘 > 第107章:韩丽梅翻阅的手微微颤抖

第107章:韩丽梅翻阅的手微微颤抖(2 / 2)

韩丽梅的右手,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比刚才更明显。幅度依然不大,但持续的时间,似乎长了那么零点几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指尖到手腕,那一片皮肤下的肌肉,产生了一阵轻微的、不受控制的痉挛。甚至带动着她平放在纸面上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洁的纸面上,轻轻地、几乎无声地,刮擦了一下。

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有极其短暂的凝滞。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重,但很突然,带来一种微妙的、类似心悸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猛地将手从纸面上抬了起来,动作有些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防卫的意味。她的手悬在半空,五指微微收拢,然后又缓缓松开。灯光下,那只手依旧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涂着透明的、泛着健康光泽的护甲油。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属于成功商业女性的手,掌控着数十亿的资产,签署着足以影响行业格局的文件。

但此刻,这只手的主人,却因为它刚才那两次不受控制的、微小的颤抖,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更深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探究的……什么。

她盯着自己这只手,看了大约两三秒。眼神锐利,像在审视一个出了故障的、但必须立刻修复的精密仪器。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非常深,让空气充满肺部,再缓缓地、彻底地吐出。随着这个呼吸,她脸上那细微的波动,眼中的锐利,以及那只手悬在半空的僵硬,都迅速消失了。她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平静,手也自然地下垂,重新落在了椅子扶手上,只是这次,手指微微蜷起,指尖抵着冰凉的皮革。

她不再看那份报告。目光转向台灯旁那个小小的、设计极简的电子时钟。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

书房里重归绝对的寂静。只有她自己平稳下来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但刚才阅读时,脑中自动生成的那些画面——低矮破败的平房,绝望哭泣的妇人,瘫倒呜咽的男人,门上刺眼的粉笔字,还有那个被血淋淋捧出、哭声细弱、旋即命运被决定的瘦小女婴——却并未随着她目光的移开和呼吸的调整而立刻消散。它们像一组清晰度过高的、带着潮湿阴冷气息的默片镜头,在她意识深处固执地、缓慢地回放着。

尤其是王桂芝在点头之后,那汹涌的、无声的眼泪。还有她最后那句冰冷刺骨的诘问。

韩丽梅闭上眼睛,用指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胀痛,是长时间用眼和高度集中精神的后遗症。但此刻,这胀痛里似乎还混杂了一些别的、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和绝对的冷静。她伸出手,将桌上摊开的那几页报告附件,按照顺序整理好,边缘对齐,动作一丝不苟。然后,她拿起报告,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那个嵌入墙壁的、需要密码和指纹双重验证的保险柜前。

熟练地输入密码,验证指纹。保险柜门无声滑开。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一些最重要的产权文件、遗嘱副本、以及少数几份绝密的商业协议。她将手中的报告附件,放入一个空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硬质文件夹中,然后,将这个文件夹,塞进了保险柜最里层的一个空格里。

“咔嗒。” 保险柜门重新合拢,锁死。

她站在原地,面对着冰冷的金属柜门,静立了片刻。然后,她转身,走回书桌旁,关掉了那盏唯一的台灯。

书房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绝对的黑暗。只有她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的表盘,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荧光,像遥远星辰的冰冷投影。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漆黑。然后,她迈开脚步,走向书房门口。脚步平稳,从容,和往常无数个深夜离开书房时,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纸张的粗糙触感,和那两阵极其微弱的、不受控制的颤抖所带来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真相的拼图,又多了沉重而清晰的一块。残酷,具体,带着1984年北方雨季的潮湿和绝望。

她知道了自己是如何被“放弃”的。在那个贫穷、重男轻女、被政策和命运双重挤压的家庭里,作为一个不受期待的、瘦弱的、可能“养不活”的“第二个女儿”,在生存的重压下,被以一种混合着痛苦、无奈和残忍“理性”的方式,交换了出去,换回一笔微薄的“营养费”,试图填补那个家庭巨大的、名为“生存”的窟窿。

她也看到了,那个“放弃”她的家庭,在此后并未得到救赎,反而因为她的“离去”所引发的连锁反应(超生罚款),加速滑向了更深的深渊。那个后来顶替了她的出生日期、在那个家庭长大的妹妹张艳红,则继承了那份贫困、忽视、和沉重的家庭负担,在另一个维度上,延续着那种被挤压、被索取、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命运。

讽刺吗?或许。但韩丽梅的思维模式,让她立刻跳脱出了简单的情绪评判。她习惯从因果、逻辑、资源配置的角度思考。

从纯粹理性的、冰冷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角度看,她被“舍弃”,对那个家庭和她自己而言,或许都是一种“最优解”。那个家庭减轻了负担(虽然短暂),得到了喘息(虽然未能挽救)。而她,被韩建国选中,得到了最好的教育、资源和平台,发挥出了远超她留在原生家庭可能达到的潜力,创造了巨大的价值。从“产出/投入”比,甚至从个体生命质量的角度,这都是一个“高效”的、对“资源”(她这个个体)的“优化配置”。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片名为“理性”的平静湖面,会因为看到那些具体的、关于“舍弃”过程的细节,而漾起那两阵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却真实发生了的涟漪(颤抖)?

是因为对生母王桂芝那份巨大痛苦和绝望的……某种难以命名的感知?还是对那个被当作“交换物”的、初生女婴处境的……一丝本能的投射?抑或是,对命运那冰冷、讽刺、又充满偶然性的安排,产生的某种……深层的、非理性的惕厉?

她不知道。也不愿深想。

真相是沉重的,但它只是信息。是信息,就可以被分析,被归类,被纳入她庞大的认知体系和决策模型之中。它可能会调整她对某些人(比如张艳红,比如那个生物学上的家庭)的评估权重,但它不会,也不应该,动摇她赖以生存和成功的核心——理性、掌控和基于利益最大化的决策原则。

她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走廊里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下来。

她走向卧室,脚步依然平稳。

只是,在进入卧室前,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识地,飘向了客厅那面巨大的、此刻映出窗外城市稀疏灯火的落地窗。玻璃上,隐约映出她自己的影子,挺直,清冷,与窗外那片繁华而疏离的灯火,融为一体。

而脑海深处,那帧关于产房、血污、细弱哭声和母亲绝望眼泪的画面,却像一道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浮水印,悄然烙印在了今晚的记忆里,带着1984年北方夏天,雨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而潮湿的气息。

她的手,没有再颤抖。

但某些东西,或许已经在这一夜的静默阅读和那两次几乎不存在的颤抖中,发生了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也尚未完全厘清的改变。

夜色深沉。城市在脚下安眠。

而一场关于血缘、命运和选择的漫长回响,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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