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各位书友阅读:陌生亲缘意外的录用通知 第126章:丽梅叙述:童年碎片与调查真相( ..) 一、平静语调下的残酷拼图
“……那个女婴,被送走的女婴,就是我。”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敲碎了张艳红用愤怒、怀疑和混乱勉强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心理堤防。她猛地向后一仰,背脊重重撞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却没有带来任何缓解。只是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再次扩散,死死地瞪着韩丽梅,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内,陷入一种比刚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寂静。窗外的暴雨似乎也识趣地减弱了声势,只剩下连绵不绝的、沉闷的雨声,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哀悼,为那段被揭开的、沉埋了三十多年的往事,奏响背景的悲歌。
韩丽梅的目光,从张艳红那张因震惊过度而彻底失神、甚至显得有些空茫的脸上移开,投向了窗外那片被雨幕模糊的、流淌的灯火。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也涌动着某种看不见的、沉重的东西。她的指尖,在膝盖上,几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继续。给予对方消化这个最核心事实的时间,也给予自己组织语言的间隙。如何讲述那段过去,如何将冰冷调查得出的残酷事实,用相对能被接受的方式呈现,同时避免不必要的情绪渲染,这对她而言,也是一次考验。
大约过了半分钟,韩丽梅重新将目光转向张艳红。后者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不稳,眼神依旧涣散,但显然,她的意识正在被迫吸收、处理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韩丽梅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叙述事实的、平缓的语调,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对你,对我,都是如此。但既然话已经说开,有些事,或许你有权知道。至少,知道你我所来之处,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她顿了顿,似乎在决定从何处开始。
“我对童年最早的记忆,” 韩丽梅的视线,再次有些飘远,仿佛在努力打捞那些极其模糊、褪色的片段,“非常模糊。不是寻常家庭的温暖画面。是……灰色的墙壁,高高的天花板,很多孩子,但很安静,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等待’和‘不确定’的沉闷气息。”
她的描述简洁、克制,没有任何煽情。但“灰色的墙壁”、“消毒水”、“很多孩子”、“等待”、“不确定”……这些词汇组合起来,勾勒出的,绝不是一个幸福的童年开端。
“后来,我被带离了那里。” 她的语气,在说到“带离”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感慨,又像是别的什么,“被我的养父,韩建国先生。他给了我家,给了我‘韩丽梅’这个名字,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和一切。他是我法律上和事实上的父亲,我对他,只有敬爱和感激。”
她强调了韩建国的身份和恩情,这是她自我认同的基石,不容混淆,也似乎是在提前划清与那个“生物学家庭”的情感界限。
“至于我的生物学身世,” 韩丽梅的语调重新恢复了平缓的叙述感,“在养父去世前,他曾经对我有过极其模糊的提及。他说,我可能不是独生,或许还有个姐妹,但信息不全,也可能是误传。他告诫我,‘知道太多,有时候是负担’。”
她复述着韩建国的话,语气平静,但“负担”二字,在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预言般的重量。
“我尊重他的意思,也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和事业,没有刻意去追寻。” 韩丽梅继续说道,目光重新聚焦在张艳红脸上,“直到……不久前,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我注意到了你。”
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偶然因素”,也没有提及地下车库的“偶遇”和那份莫名的熟悉感,那会引入更多需要解释的变量。她选择了最简洁、最不涉及个人感受的说法。
“你的名字,你的背景,你提到过‘有个姐姐,很小就走失了’,” 韩丽梅的语速平稳,像是在列举证据,“这些,与养父当年模糊的提示,产生了某种……隐约的呼应。当然,这远远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出于……谨慎,也或许是一点说不清的好奇,我委托了可靠的人,进行了一些调查。”
“调查”二字,她说得很轻,但落在张艳红耳中,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女人,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的过去、她的家庭,甚至她随口一句话,都纳入“调查”的范围。这种被无形之手彻底审视、毫无隐私可言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韩丽梅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颤抖,继续用那种平稳、客观,近乎学术报告般的语调说道:
“调查首先从你,以及你目前的家庭状况开始。这并不难。你父亲张铁柱的伤病和手术,母亲的状况,哥哥的情况,家庭的经济压力和负债……这些,在有心查证下,都很清楚。” 她陈述着这些张艳红拼命掩饰、视为奇耻大辱的困境,语气里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反而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处遁形的冰冷。
“在了解你现状的同时,调查也回溯了更早的记录。重点是,你的出生信息,以及你家庭在1984年前后的情况。” 韩丽梅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向那些尘封的档案。
“在北河省林安县人民医院的旧档案里,调查员找到了一份1984年7月的出生登记存根。产妇姓名:王桂芝。婴儿性别:女。出生日期:1984年7月15日。” 她一字一句地报出这些信息,目光紧紧锁着张艳红,“这个日期,与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一致,对吗?”
张艳红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像被堵住。7月15日,确实是她的“生日”。可是……档案?三十多年前的档案?
“在那份存根的备注栏,” 韩丽梅的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刻意加重了分量,“有人用笔添加了字迹,后来又被涂抹过。但在特殊技术还原下,可以辨认出几个字:‘双女。送。’”
“双女。送。”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张艳红的心脏!她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双女?送?
难道……难道妈妈当年生的……是双胞胎?所以她是“双女”之一?那个“送”字……是指把其中一个……送走了?!不!这不可能!妈妈从没提过!她一直都是家里的“老二”,上面只有一个哥哥!什么双女?!一定是弄错了!对,档案肯定弄错了!或者……或者是韩丽梅在骗她!她怎么能仅凭一份几十年前的、被涂抹过的破档案就……
“不……你胡说……” 张艳红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惊惧和抗拒。
韩丽梅没有理会她虚弱的否认,继续用那种平静到残忍的语调推进:“随后,调查员走访了当年在那家医院妇产科工作、如今已经退休的一位护士。她年事已高,记忆模糊,但在看到档案和一定的提示后,回忆起了一些片段。”
她的目光,如同冷静的摄像机镜头,记录着张艳红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她记得,产妇王桂芝,家里很穷,丈夫好像摔伤了,瘫在床上。生的是个女儿,生下时很瘦弱,哭声都没力气。产妇在产房里一直哭,说养不起,想送人……后来,好像真有人来抱走了孩子,据说是南边的远房亲戚介绍的,不能生育的夫妻,给了点钱,就当营养费。”
护士的回忆,与档案上“送”的字迹,形成了冰冷的印证。
张艳红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韩丽梅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母亲……在产房里哭?说养不起?想送人?不……妈妈从没说过……她只说自己命苦,生了两个都是丫头,奶奶不高兴……
“同时,关于户籍的核查也发现了疑点。” 韩丽梅的声音,将她从眩晕的边缘再次拉回,“在你的家庭户籍变动记录上,1984年8月,王桂芝户下登记了一个‘次女’,名字是‘张小花’,出生日期1984年7月15日。而在1985年底,这个‘张小花’被注销或‘迁出’。几乎同时,1986年初,又登记了‘次女’张艳红,出生日期同样是1984年7月15日。”
她看着张艳红,目光如炬:“一个家庭,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用同一个出生日期,登记又注销了一个女儿,然后又登记了另一个女儿。这在逻辑上,很难用普通的人口变动来解释。最合理的推测是:1984年7月出生的女婴(张小花)被送走,而后来出生的你(张艳红),使用了被送走姐姐的出生日期进行登记,以规避当时的超生罚款或其他问题。”
“我不是……我不是……” 张艳红猛地摇头,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和认知颠覆的痛苦,“我不是什么张小花……我是张艳红……我爸妈从来没说过……你骗我……你调查的都是假的……”
她的否认,在韩丽梅层层递进、逻辑严谨的“证据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母亲醉酒后的咒骂“那个赔钱货”、家里饭桌上永远空着一个位置、父亲看着远方沉默抽烟时眼底深处难以言喻的痛苦、还有邻居偶尔投来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目光……所有这一切,此刻都被韩丽梅冰冷的叙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从未敢深想、也从未被明确告知的、黑暗的真相。
“我没有必要骗你。” 韩丽梅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终结性的力量,“这些调查结果,交叉印证,逻辑清晰。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事实:在1984年夏天,你的生物学父母,因为家庭极端贫困、父亲伤残、计划生育罚款压力等多重困境,将他们刚刚出生的第二个女儿(也就是我),送养给了他人。而你,张艳红,是在我被送走大约一年半后出生的女儿。但你使用了我的出生日期,以规避超生处罚,也或许……是某种心理上的替代或补偿。”
她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结论。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的平静。
“那份DNA报告上‘> 99.99%’的概率,就是对这个事实的最终科学确认。你和我,是同父同母的生物学姐妹。我是那个在1984年被送走的‘张小花’。而你,是那个在1986年出生、却顶着我的生日、在那个家庭长大的……妹妹。”
“妹妹”。
这个词,再次被抛出。但这一次,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有待验证的“可能性”,而是一个被冰冷的档案、模糊的证言、诡异的户籍记录、以及最确凿的科学数据,共同构建、不容辩驳的、残酷的“事实”。
张艳红瘫在沙发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冲刷着她苍白麻木的脸。她不再否认,也不再质问。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柔和的光晕,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漂浮在半空,俯瞰着下面这具被突如其来的、过于沉重的真相彻底击垮的躯壳,和那个坐在对面、平静地叙述完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份工作报告的女人。
她的世界,她二十多年所认知的自我、家庭、过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化为一地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尘埃。
而那个被送走的姐姐,那个如今坐在云端、掌控一切的女人,正平静地注视着她的崩溃,如同一个冷静的考古学家,注视着被自己亲手挖掘出的、一具年代久远、伤痕累累的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