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淯久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转身走出了里屋。
顾榕正坐在小矮桌前倒茶,倒了两碗茶,放下茶缸,抬头见到林淯久衣袂飘飘走过来的身影,又见他下颚处的胡须,可见他花了不少心思打点自己。这样的模样,也是因为他为了想要做的事而扮的。她心里升起佩服之意,办事有效率,确是林淯久的作风。她不由得想起方才他对她说的话。
他的提议多少带着点大胆的想法。一般久居大户的公子哥极少数会有这样的想法的,他们大多遇到危险了拔腿就跑,看到名利了眼睛也红了,见到百姓受苦了说不定还幸灾乐祸着。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会懂得体恤别人的苦处。他们中本分的人,不去做那推人下水之人已是不错。
而林淯久,相对于他们,好似逆道而行。
顾榕这般想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林淯久坐到她身边喝茶。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哪里知道白日里亦有人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将五爪伸向百姓胸口。倘若不涉及其中,又怎会知晓那些遭受毒手的百姓们去向何方,怎会知晓那些个人干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林淯久的方法确实有风险,但是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以身试险,又怎么能够知道那险在何处?
他便是想要扮作这镇上的一户书生人家,被人抓了去,便可探知那些人背后的阴谋与秘密。清晨
他从女子口中得知,这户人家尚在镇上,只是不知道确切在何方。他家因此而空着,而明日恰好挨到这户人家,倘若无人顶替,那书生和他的妻子踪迹又无可觅得的话,那些个官兵依然会再选择一户人家代替他们。
林淯久想到可以由代替这户人家这个方法摸索到其中诡跷,且可以避免另一户人家受到迫害。顾不得此法的危险性,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毕竟,能够越快地阻止他们,越能让更少的人受到伤害。
“今日未时,我便去那户人家家中住宿,我不放心你,到时候你跟着我一块儿去,收拾好行李后咱们边去邻近的住户家看看,顺便可以向他们询问一些门道。”林淯久那时这般对顾榕说。
顾榕早就对客栈中人起疑,特别是当楼遥生出现之后,她便将年前货运遇袭之事与客栈中被威胁之事联系起来,总觉得这两件事之中有什么蹊跷。
而当林淯久同她说了今日清晨发生在街上的事后,顾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那疑惑仿佛一团解不开的线团,越伸越长,越长越乱。
她虽然聪慧,却终究抵不过这么多繁杂离奇的诡谲线索。
而因货运遇袭,好多个管事管领的下落不得而知,这件事情一直被顾榕放在心上,从未放下。她倒不怕以身试险这一说,相反,她觉得如果有个方法越能够看清真相,此方案便越成为她心中上佳方案。故此,可怕与未知是可以丢之脑后的。
林淯久将下身衣摆向旁边移了移,径直坐下,伸手端起一碗茶,浅酌了一会儿,放下茶杯。另一只手伸进了衣袖口,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是昨日,信鸽将之送达此地的。”林淯久将纸条递给顾榕,想到纸上内容,心口一股翻江倒海的滋味。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榕接过纸条,展开读了两遍,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林淯久,他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她心里内疚惋惜悲痛疑惑相互混合着,思绪复杂,只觉得这件事愈发不简单。
徐管事是没了,她可以相信,那日当那盔甲人走入洞中,一柄短刀刺向徐管事的心口,顾榕便知徐管事将遭遇不幸。徐管事应是与他人相勾结的,会是与谁勾结?是与那盔甲人一伙?那么,盔甲人杀了他就等同于灭口,也可说明,徐管事对他们已经没了什么作用了。
她对徐管事没有内疚之情,只觉得悲哀。毕竟徐管事同她交情也算好的,在最后关头助她与赵臻生。可是,难道,真的是因为良心发现?可这发现的时间卡得未免太准。
顾榕并非是喜猜忌别人的人,只是这个徐管事实则倒戈,害人性命,但要说害了几分,又有几分是他害的,不得而知。
眼下顾榕更关心的是洞外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会是谁人?
她转头看着林淯久,希望从他的表情上得到一些答案。但林淯久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冰凉的状态。顾榕低头又将纸条看了一遍,试问,谁会将死难者与自己的家属联系在一起?
自己最近真的是病糊涂了,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顾榕叹了口气,双目紧盯着茶杯中的茶叶。未几,她伸手拿起茶杯晃了一晃,那茶叶沉在杯底,无论怎样晃动杯子,茶叶皆没有浮上来。
这茶叶就如同暗处的谍影,即便怎么挑拨摇动皆不会轻易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