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三个女人，一辆车，直奔沈玉的大宅。

唐莞尔开车，赵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她聊天。陆小羽一个人靠在后面的长位置上，休息。偶尔也微睁眼睛，打量着她们，更多的还是想事！

沈玉嫁的不是赵家的管家儿子，怎么又会成了赵家的老太太？陆小羽一直疑惑，前几天她有借着看旗袍的名义去探过大师傅。大师傅只说“赵家的大少爷无所出，后来又抗日去了。就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管家打理”。算它成立吧！在过去，管家基本都是本家。产业留给他们，也算合理。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座大宅前停下。这座大宅和陈公馆不一样。它由厚实的青砖砌成，黑色的瓦片，门口蹲着两只大石头狮子，一副百年老宅的气派。

唐莞尔走在前面，后又转身，看了一眼陆小羽，凑过去，说：“这石头狮子，我们小的时候就在了。听说，是镇妖辟邪的。”

她说着，很有意思地看了一眼陆小羽。

陆小羽笑，说：“让它们来找我啊。”

唐莞尔笑而不答，只是点头，径直跟在赵蔓后面进了大门。沈玉早已站在门厅里，等着她们。她比想象中瘦小许多，伛偻着背，穿个蓝布斜襟的旧式衣衫，一头银发，扎一个发髻在后脑勺。她见着唐莞尔和赵蔓，把她们两个搂在怀里。她们介绍了陆小羽后，陆小羽向她问了好。老太太便请他们进去坐，走起路来，精神依然抖擞。

唐莞尔和赵蔓拉着她的手进去。陆小羽跟在后面，突然前面伸过来一只手，像一条尾巴似的不止地上下摇晃。陆小羽笑着，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唐莞尔的手。

和老太太家长里短地聊了半个小时左右，赵蔓就领着唐莞尔和陆小羽四处走走，看看这个旧宅子。

宅子确实有一百多年了，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被保下来了。一楼改成当时知名的酒吧舞厅，二楼是饭店，后面两层都是客房。日本人常来吃喝玩乐，因为这一应俱全。解放初期，被国家收去，分派给了6户人家，直到后来，赵家的大少爷参军后做了大官，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修复赵家大院。于是，政府允了。赵家出钱买了人家的宅子，加以修缮，总算能够恢复一点过去的样子来，但是，总是不能一模一样的了。被破坏的地方太多。因为都说这个宅子里藏着宝贝！

宅子是四合院似的，前后两进，都是两楼。楼顶挑出的八角上，还能看到风蚀了的雕刻，是貔貅，还有小狮子、小象。正堂屋子里，正堂和两旁一共8幅画，画的是八仙过海。房子里的装饰，都是红木的，红木的供桌上是一只南京屏钟。

赵蔓介绍说，这里是用来祭祀的。

“未免奢侈了一点吧。”陆小羽说。

“以前大户都是这样的。”唐莞尔介绍。

“赵家做派旧式一点，不像唐家，是留洋过的。”赵蔓说着，穿过一个长廊，到了后面的楼，长廊有些长，且阳光透不太进来，显得有些阴湿和昏暗。拐个弯，就是楼梯，赵蔓按了灯，说：“前面一进房子，辗转多户，已经面目全非。只这层楼上面四个房间还保留了赵家原有的格调，其它的都不过尔尔。你们自己挑两个吧。”

上了楼，又是一条长廊，两边，各两间房，都是木制的雕花门，雕花背后是玻璃。赵蔓打开第一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有蕾丝白纱帐子，帐子下是厚实的老洋床。金色的被褥，华丽地击败了陆小羽。还有一只布宜的塌，两张小沙发，茶几，一只雕花的红木梳妆镜子，还有卫生间。

陆小羽刚想说：“我就这个吧。”

唐莞尔已抢先说：“我就这个吧。”

赵蔓点头，又领着她们去第二间。这一间，依然是张大床，不过简约了许多，藏青色的被褥，搭配藏青色与金色纠缠的墙纸背景，显得沉稳许多。陈设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阳台。陆小羽就要了这一间。

另两间，也去看了。一间是张老床，和陈珍禾的婚床差不多，只是那屋子里的梳妆镜子，特别大，特别漂亮。梳妆台上，还放满了各种高级的化妆品。赵蔓说：“这些都是我的。我喜欢这老床，是我18岁那年，淘来的，花了8万块。”最后一间，差不多是一间书房，只是，里面还按了一张小小的床榻，可以睡，也可以休息。唐莞尔看了一眼，忍不住说：“我怎么看，怎么就觉得是吸鸦片用的呢！”

“完全不排除这个可能。”赵蔓说，“各回各房，休息1个小时，楼下集合吧。”

陆小羽回房，怎么可能休息？她想看看这些床，是不是真的古董。答案，当然是NO。陆小羽还在床上发现了厂家的标签，还有生产日期。这下，她满意了。这是一张新床，没有已故的人睡过。这样，她会比较安心一点。因为听说老宅子，特别是这样阴暗的老宅子，特别容易看到某些旧象！但她却忘了，被日本人寻欢作乐过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干净？

唐莞尔则躺进软绵绵的床上，有一点公主的感觉。如果能穿上旧式的洋裙，戴上帽子，就更好了。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有异装癖。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在这并不清晰的镜子里看自己模糊的脸，好像能从这镜子里看到这间房里所有的过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唐莞尔一惊，回头，看到是沈玉。

沈玉手里拿着糕点，说：“小姐，给你的。”

唐莞尔起身，走过去，说：“要您送上来，多不方便，叫芳姐好了啊。”

“小姐是习惯我伺候的了。”沈玉说。

唐莞尔扶沈玉在沙发上坐下。沈玉拉住了唐莞尔的手，说：“小姐，你好像瘦了很多。还有，穿得少了一点。你收到我叫人给你送去的衣服了吗？记得穿。”

唐莞尔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说：“好。好。好。”

“这橱柜里也有不少适合你的衣服啊，尽管拿着穿。”沈玉说着，又低声说了句，“陆小姐不是去外国了，怎么又回来了，还换了个名！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唐莞尔终于明白原来她是把自己当成了陈珍禾。她有一点害怕，不过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不好了？”

“小姐，每次我说她不好，你就不高兴。我还是不说了。”沈玉有些不高兴地说。

“没事。我不会不高兴。”唐莞尔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借以掩饰自己。

沈玉犹豫了片刻，说：“我看见她和一个东洋人‘闻香’（接吻），就在东洋人的车子里。”

唐莞尔有片刻晕眩，缓不过神来。沈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小姐，是真的。你没有看见她到这边住的时候穿的就是一套日本女人的衣服，走来走去？”

唐莞尔一时无语，只说：“他们或者是真心的。”

“鬼子有心吗？”沈玉生气了，说，“我就知道你偏袒她！你最会偏袒她了！”

沈玉的模样，确实吓着了唐莞尔。她想叫人，又怕吓着了老太太。幸好，芳姐找上来了。芳姐说老太太这个样子有几年了。医生说是老年痴呆了。不过，时好时坏的。她扶老太太下楼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一个人住这样的大宅子，不痴呆才怪”。

唐莞尔立刻想到了奶奶，不免检讨起自己来。这时，陆小羽敲门进来。她二话不说，拉着唐莞尔，只往她的房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