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昨夜，饭局快要散场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就是赵毅之。他来敬酒，说是在隔壁。看起来，他和在场的人非常熟稔。几杯下肚后，面红耳赤，搭着赵安泰的肩，跟大家说要照顾赵安泰，那是他大侄子。赵安泰碍于情面，没有发作，但面色难堪已是难以掩饰的。唐莞尔看着这一群男人，感觉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他趁他们混作一团，敬酒、喝酒、喝彩、喝倒彩……就起身离开。谁都不知道她会离席。这多不合乎规矩！但她，就是这样起来，走了……

有人在身后问：“唐小姐，去哪里？要人陪吗？”

她只说：“不用。”

走出门外，是夜晚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去散去了她吸进肺部的乌烟瘴气。她，深深吸了口气。从未想到，离席是那么简单的事！走出这城市中央最豪华的饭店，她走到大街上，看着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一张又一张，都是自己的面容。但是，那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真正的自己，尽管她们那么迷人。路上行人匆匆，男生女生紧紧相拥而走，甜蜜得不觉人间杂味。一直撞到她身上，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很多“抱歉”，也才发现她是唐棠。女孩捂嘴惊喜，非要她的签名。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默默签了，祝福他们幸福牵手，勇敢相爱。女孩说也祝福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她一笑，继续往前走。只有继续往前走，才可能遇到幸福，而不是留步。

她一直走到街市的中央。她从未这样勇敢地独自走到城市中央。没有人相随的自由，令她身心舒畅。她抬头，依然看到自己，在大屏幕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当年汪宗启所请人教导的标准。她是自己吗？是的吧，至少是自己的部分。那样的自己，也并不完全讨厌。当下的自己呢？也是自己的部分，也令自己新鲜和喜欢。她低头，看到很多年轻人都伫立在那里，直到她的新闻结束才离开。他们赞美她，她是开心的。她也想随他们的队伍一起离开，却发现人群中只有一个人伫立不动，保持那个抬头的姿势，直到新的人群簇拥在一起，直到荧幕上再次出现自己的身影。她看见她嘴角满足地微笑……那一刻，她却落泪……

此刻，身后还是昨晚那个街头深情凝望自己的人。尽管她什么都不说，但是她明白。

突然，陆小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唐莞尔没有回答她。

是不是真的，非要语言来表达吗？如果语言有用的话，为什么你又不相信了呢？我又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来？那个闭上眼就能看到的自己，不是永远端坐在那，嘴角保持几弧度的微笑？今天，她是做出了令在场所有人抓狂的事来。那是因为这无数的时光堆积起来的，对她的既爱又恨！她想她啊，她想念她柔软的身体，轻轻地拥抱着她。她从未想过，今天她的出现会是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尽管那是她的发小、闺蜜，尽管她一点都不恨赵蔓。可是，她不能不恨陆小羽这个混蛋吶！她一次次冲击自己的心扉，却又不肯直接走进来。即便自己敞开门来，她也不愿意。

陆小羽调侃她，问：“你亲完，就想这样算了吗？”

她终于止步，鼻头酸涩，忍不住就落下泪来。她讨厌她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爱得心都快要痛碎了，却不愿意像当初那样抱抱她，关心她。非要自己主动吗？陆小羽不是很会主动吗？主动去偷琴，献给那个她吗？凭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呢？她说不出话来，怕自己哽咽的声音，一下子将自己的骄傲都敲碎，落在她的脚下。

陆小羽上前，扳过她的身体，看见她通红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忘记。她不知所措，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断摩挲她的手背。

唐莞尔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努力骄傲地问：“你呢？你喜欢吗？”

她问：“我能说不吗？”

唐莞尔生气说：“可以！”

明明喜欢，又偏偏说不。到底为什么？她推开陆小羽，伸手去开车门。陆小羽握住她的手，拽在怀里，不让她动。

唐莞尔说：“放开我！不然，叫你断了这一根肋骨。”

陆小羽说：“你不舍得的。”

唐莞尔看她那张好不正经的脸，好像就在等她的难堪。她说：“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会舍得揍你！”

“原来，你喜欢我，是真的。”陆小羽说着，更紧地抱她。看着被她捉弄得面红耳赤又哭笑不得的唐莞尔，那张小嘴半张半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刚才不是还用这武器，击退那个可恶的男人嘛？现在，怎么了？陆小羽想着，看着，不禁着迷，这在梦里彻夜陪伴她的人，从没让她好好睡过一个整觉。却亲口承认，她喜欢自己。陆小羽忍不住凑上前，以蜻蜓点水的速度，拂过唐莞尔的嘴唇。

唐莞尔还没有回过神来。陆小羽笑了，说：“这下，我们两清了。”

陆小羽说完，松开唐莞尔，转身离开。

唐莞尔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似乎毫不留恋，也并不打算表示她对自己的心意。她实在不懂陆小羽想要怎样。委屈，让她忍不住眼眶潮湿。她问：“陆小羽，你去干什么？”

陆小羽说：“我要去看看赵蔓。”

唐莞尔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她哭得太过伤心，几乎没法再说一个字。陆小羽停步，回到她面前，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捧起她的脸，看着她，说：“我的世界那么脆弱，你一滴眼泪就破碎了所有的江河湖海……你说我能不喜欢你吗？”

唐莞尔紧紧地抱住陆小羽，说：“不能！”

陆小羽说：“回家等我。无论我现在要去哪里，最后都会回来找你。等我！”

唐莞尔点头，像一个孩子。

陆小羽抚摸她的头发，深深吻她的眉心，接着就转身离开。唐莞尔望着陆小羽走出车库，空荡的周围让她突然有种失真感。她算是又重遇了爱情，算是要牵手那个小小的女生？将来，或许是要和她结婚的吗？被刹那蒙蔽的脑袋，清醒之后一下子蹦出无数个问题。陆小羽传来短信：“别想太多。每天，确认在一起就好。”

一切，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