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恋人未满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宋红豆最喜欢宋澄用小楷来滕这首诗，宋澄的毛笔小楷写的很好看。虽然她不懂书法，但好看就是好看，这欣赏的功夫她还是有的。每次看宋澄捋起衣袖要下笔时，宋红豆则会走过来，静立其旁。一时只想到四个字：红袖添香。

其实她是个爱闹腾的人，当然安静是另一个她，另一个遇见宋澄时的她。说起怎么遇到宋澄呀，话也不长，情节虽然套俗，只离不开缘分二字。

那天她到楼下街市买东西，瞧见一群人围着什么东西议论纷纷。虽然妈妈嘱咐过她多次，好奇心害死猫，不要和陌生人话说，有热闹别凑赶紧跑。可是，那天她的脚怎么就挪不动了，偏偏就上前去。一看，果真妈妈说的都是真的。人群里，一个男子倒在血泊中，原来是车祸，肇事者逃逸了。

一时侠义之心起的她，冲上前去，捞起男子就拖到医院。不料她的正义感还没发挥完，昏迷的男子半路上就醒了，发觉自己在一个瘦弱的背上颠簸，浑身的肉都被拉来扯去。不一会，又安然昏过去。

“宋小姐，你男朋友只是晕血而已。瞧你刚才大呼小叫的，把护士们都吓跑了。”医生忿忿道。宋红豆心虚低头，怕反驳回去又会被骂，于是遵照医生的吩咐，飘出去买粥了。

她买的是自己最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回到医院时男子已经醒来，见到救命恩人，男子客气地朝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彬彬有礼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为彰显自己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她忙回鞠躬，急急道：“不用不用，随手之劳而已。”

男子似乎误以为对方不接受，又鞠一躬：“我叫宋澄，多谢小姐。”“我叫宋红豆，不用谢不用谢。”她也鞠躬。

进来的医生看得嘴角抽抽，白了宋红豆一眼，打趣说：“你俩干嘛呢，穿上喜服都可以拜堂了。”两个还在互相鞠躬的人身子一僵，脸色泛红。

宋澄喝下宋红豆买的粥，温柔满足地一笑，粲然地好似四月桃花开，只迷得她七荤八素。前几日在小说里看到的那句诗，跃然心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难得她英雄梦破碎，却换来场春心萌动，也是很划算。可无奈月老太忙，红线还没牵上呢，宋澄的家人就来了。简单接受道谢后，趁着他家人嘘寒问暖的空儿，她赶紧悄然走开，因为她想起，自己是出来买醋的。这会耽搁那么久，自己偏偏又没带手机出门。

说好的好心有好报呢？回到家，妈妈包的饺子都煮好被弟弟吃的七七八八了。彼时，正是她高三那年的大年三十夜，成片天空炸满烟花，她傻呵呵地吃下冷饺子，觉得哪朵都不如宋澄的笑脸好看。

后来填写志愿，一向胸无大志的她填了Z大的医科专业。

弟弟笑她：“社会的毒瘤，人类未来的灾难。”

爸妈笑她：“粗枝大叶又毛躁。不要搭上无辜人的性命才好。”

女朋友们笑她：“我们以为你毕业要去当小混混的，想不到你却去悬壶济世。”

兄弟们笑她：“红豆姐，你尽管去治病吧！出事还有小的们担着，大不了我们轰轰烈烈到天涯。”

用宋澄惯用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时无语凝噎。可人终究是会改变的，谁也不知道，当初那个用嗓门和凶狠，征服了一条街的男生的粗犷女生，出去念书工作几年，竟变成个素手摇扇浅吟的窈窕女子。

奈何，奈何，宋红豆四年大学，男朋友没有交到一个，倒熬出一头长发。毕业后，她去了个边远城市的小医院应聘，图个清静。却不想，一日诊病，又重逢了宋澄。

天大地大，抵不过缘分最大。岁月多流转，却偏偏将那日场景复制的如此相似，除开她不同往昔的一头长发披肩。医院，宋红豆，宋澄晕血，还有她的心动。别无二样。

“多谢宋小姐当年的救命之恩，当时没能相报，以后若有什么宋澄能做的，尽管开口便是。”宋澄说的头头是道，一张白面书生的俊俏样，倒真像古时的书生要舍身报恩。宋红豆一时没戒掉的恶趣味涌上心头。

“以身相许呢？” 她咧嘴一笑。

宋澄一听，满脸泛红，沉默许久。

“我开玩…”

“好的。”

她一愣，对上宋澄坦温柔的眼神，这回是她脸红了。低头，眼神闪烁，夺门而出。“我下班了，改日再聊。”

“再…见…”留下宋澄呆在原地。

后来呢？后来，宋澄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医院。有时候是晕血，有时候是感冒，有时候是发烧。而总是等到她差不多下班的时候，就会好转了。

逐渐熟络的彼此，不知不觉走过一年。羞涩内向的宋澄变得风趣开朗了些，而过于外向的宋红豆，往往呆在宋澄身边，大气也不敢喘，就怕原形毕露。渐渐地，习惯成自然，她的性子也沉稳安静许多。

那天那句“我开玩笑的”，宋红豆一直没说出口。因为眼前的东西实在太美好了，她不忍心破坏。宋澄也没再提起“以身相许”的话题。只是，两人的关系随着相处频繁，近了许多。恋人未满的幸福泡沫，总让人甘心沉迷而不愿戳破。

宋澄比她大几岁，早出来工作很多年，一直在自家的企业上班，具体是什么工作，宋红豆倒没多问，就是问了也该是听不懂的。据他说来，他家的家底稍殷厚，至少衣食无忧。

怪不得养出他这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应该是从小家里教养极好，也未经历过什么大挫折和打击，没有市侩，也不奸诈，完全的干净良善。

后来宋红豆偶尔和他提过，有要攒钱开一间宠物店的想法。谁知道，他竟在她生日那天，直接送了她一把钥匙。有钱人家男生追女生的戏码，她在大学看得多了，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有机会拒绝。

可宋澄说：“开宠物店，还可以收留流浪猫和流浪狗，我觉得挺好的。店我已经物色好了，你来店里还可以充当半个兽医。”

“不是滥竽充数哟。”

“我相信你可以的。”

“嗯？”

可是宋澄居然这样说，她只好泛着感动的鼻酸，收下钥匙。

“深巷”宠物店开张几个月，生意很淡。幸而不是专为盈利，她倒也不怕。“深巷”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因为店的位置本就在一条小巷深处。意思浅显，本以为宋澄会鄙夷，却没料他很是满意的样子。

店里招下了个叫做林知更的女孩。宋红豆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和宋澄一样，是内敛的魅力。所以，她也很是喜欢知更。

日子行云流水般过去，淡淡的幸福包裹着宋红豆，让她觉得，一直这样和宋澄下去也很好。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牵手过，拥抱过，亲吻过，虽然友人以上，恋人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