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的话并没有让艾伦眼中的疑惑消散多少，里面甚至还多了一些不可思议。

倒不是利威尔话中的意思有多让人无法理解，艾伦想起埃尔文严厉又秉直的脸，很难将这种他看来是“亲情关爱”的东西和“狡诈利用”联系起来。

艾伦看着利威尔冷漠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的照射下，与时不时滑过的一丝冰凉空气配合出一种仿佛已熟知人性了的沧桑。艾伦张了张口，试图想要将埃尔文的形象挽救几分。

但不及艾伦发出声响，利威尔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便将艾伦已经在喉咙口打转的心灵鸡汤又全部打了回去。

“我说，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眼下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可以说吧。”或许是刚结束的训练让他的身体流失了太多体力，利威尔的声音褪去了平常时的威压，被疲惫柔和出一股慵懒，“开学考成绩公布了？”

原本沉醉在利威尔慵懒声线的艾伦猛地一回神，但又思及利威尔平常的逃课行为，确定利威尔认为的“重要的事”不可能是开学考。艾伦看向利威尔难得露出的满是恶趣味的侧脸，在一瞬间感慨利威尔颜值之高后，马上涨红了脸反驳：

“这……这种事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

带有玩笑意味的讽刺让艾伦看清了在这个学校里好好学习这种做法对利威尔而言的可笑。被戳到了痛处，艾伦恼羞成怒地转移话题：

“比起这个，篮球部的训练才更令人紧张吧！”

利威尔闻言，朝艾伦抬了抬眼：“你想进校队？”

话题成功转移，艾伦默默松了口气，但新提及的话题对艾伦而言的敏感度不亚于前一个。艾伦进入篮球部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加入校队打败利威尔，但自从那种微妙的情感如水般不断流入心中之后，这个浓汤般的目的就被冲淡了许多。

被爱恋的浪潮冲击得上下沉浮的目标再一次被拾起，半途而废这种事确实不是艾伦的强大自尊能够允许的。忍住可能被嘲笑所带来的羞耻，艾伦一扫之前的羞愤，满腔热血让他的双眼变得坚毅：

“是！我想进校队！”

“不够格。”

几乎是在艾伦话音刚落下的一瞬，利威尔的话便传入耳中。

心中燃起的火焰还没来得及蹿上高处，就被一盆冷水硬生生地浇灭了。热血少年的脸庞因为这毫不犹豫的三个字变得有些苦涩和失落，但又因一直以来的努力被否决而有些不服气。艾伦被猛地一噎，不甘地皱了皱眉，还想再争取点什么时，利威尔开口得毫不留情：

“你确实很出色，艾伦。但现在的你要是入队，只会拖后腿。而且以你目前的能力，也没有资格入队。”

直白的话语所道出的事实让艾伦的脸色一白，颤抖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但耷拉着的脑袋和被薄雾般的失落笼罩住的双眼已经帮他说出内心所有的难受。艾伦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开启了这个残酷的话题。

但事实不是用来后悔的，该直面的东西就不该逃避。

艾伦想起篮球部训练单打，持球的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校队的对方夺去主导权时，周围压抑着却还是清楚泄入自己耳中的嘲笑声。艾伦隐忍地咬了咬下唇。对于信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一信念的艾伦而言，努力意味着一切，他甚至不相信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努力也得不到的。

利威尔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没有打击了一个热血少年后的自责，也没有话语直白不讳的愧疚。但当他再看向艾伦时，眼中总算有了几分松动。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走在旁边的利威尔似乎都能听到艾伦因不服而紧咬住的牙相互磨动的声音，话语像是被细致打磨般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不大，却足以撼动人心。眼中名为失落的薄雾已经完全被希冀的光芒所驱散，少年碧绿的瞳孔清澈地反射出瞪大的眼中所沉淀着的坚毅和执着。

微风拂过，路边树上的新叶颤抖着，地上的落叶被卷起，被迫画出了风的轨道后随风逐流。弱小的一切在风中动摇，但少年的双眼却愈加坚定稳固。

“还不赖。”

利威尔不会吝啬对一个热血少年意志力的肯定。他不得不承认，在目标与志向面前异常顽固坚定的艾伦，和平常那个敬畏自己、有时候说话还会紧张结结巴巴的模样大相径庭。他看着少年紧握住的双拳，眼底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艾伦，给你个机会。”他看到少年眼中的扩大的惊喜和希望，“从明天开始，每天晚自习第二节，抽一半时间出来，我指导你练一小时。”

“但是下午已经有训练了，体力……”

“不愿意？”

“不不不！！愿意愿意！！”

不断的点头让艾伦的头看起来就像一颗印着笑脸上下跳动的球。

利威尔平淡的话语在艾伦心中冲击出不小的浪花，就像石块落入平静的湖水后，激荡起接连着的圈圈涟漪。算上这次，艾伦能想到的利威尔作为前辈的照顾已经数不胜数。还没等艾伦去回想细数两人之间的互动，所有的回忆就汇聚成为发自内心最为纯正的感谢，身体先一步作出礼貌表现。

利威尔听到身边的脚步声骤然停止后，下意识地回头，见到艾伦的标准九十度弯腰鞠躬后，一点愕然浮现在脸上。

“谢谢你！利威尔同学！请……请多指教！”

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欢喜，在茂密的棕色发丝下，艾伦的内心因将来能力的提高和两人即将到来的长时间独处而如同打翻了灶台般泛上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滋味，欣喜，激动，紧张，不知所措，所有的情感又全部揉合在一起，最后只变成略微急促的呼吸和涨红的脸颊。

利威尔愣了神般就只是看着艾伦。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把艾伦打趴下的情况下，俯视着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大男孩。

他很少，甚至几乎没有收到这种简单又直接的感谢。想起他人的打骂声和虚伪的奉承，又看向面前这个真诚又恭敬的少年，利威尔微微愣了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