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牢的日子使人觉得绝望,倒是麦芽能够看开一切,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孤独和所谓的逆来顺受。窗外的季节已经在轮转,但窗子内的人们对此并不知晓,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顿饭还有没有,他们能活一秒算一秒。
金龙还是蹲坐在那里,喜欢一声不吭,也从没听过他放屁。这多少使麦芽有些惊讶,他常常说:“金龙,你的定力真好。”
金龙这时候也会微微一笑,然后就继续蹲坐在那里,一个人想事情,却不想让全世界知道。
麦芽这时看了看他右边监狱里关押的那位,那是一个很瘦弱的男子,浑身乌黑锃亮,眼睛大大的,嘴巴薄薄的,胳膊细细的,样子呆呆的,一看就知道此人心里经历过不少变态经历。
麦芽凑过去,隔着铁窗,弱弱地问:“嗨,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脸来,说:“我叫白虎。”
“白虎?这名字好。我叫麦芽,一听就甜滋滋的。白虎,你在想什么呢?”麦芽问他。
白虎看了一眼对方,没有理会他。
这时,麦芽忽然想起金龙问他的话,便对白虎说:“白虎,你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初恋?来这儿的人,都会想自己的初恋。”
白虎说:“我没有初恋,所以不用想。”
麦芽一时有点纳闷,便只好说:“那你肯定在想你的失恋经历。”
白虎说:“我从没失恋过。”
麦芽一听更纳闷了,忙着问:“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谈过恋爱,因此也就不存在失恋这一说了。”
白虎点点头说:“对。”
麦芽感到不可思议,这个白虎怎么可能从没有恋爱过呢,也许他是有什么隐情吧。一般口头上说自己没恋爱过的人,都有一些隐情。麦芽看到白虎的目光总是在天顶上游弋,猜想他必定有什么心事,便说:“白虎,我们不如聊聊女人吧。”
白虎不耐烦地说:“不聊了,女人最无聊了,聊女人是最无聊的事情,还是别聊了。”
麦芽很惊讶于他的观点,便说:“女人其实挺有聊的,不无聊。既然你不想聊,我们就不聊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说:“白虎,我们不聊女人,我们聊聊现实吧。”
白虎苦笑一声,说:“现实更没得聊。”
麦芽说:“现实还是值得聊一聊的。”
白虎忽然像是醒悟了一样,瞅着麦芽,生气地说:“现实没啥好聊的,人都是现实的,女人比现实他妈的还现实!”
麦芽问:“那到底是女人比现实更现实,还是女人比现实他妈更现实?”
白虎近乎咆哮地说:“女人比现实更现实,比现实他妈还现实,女人是最最现实的动物,懂吗?”
麦芽弱弱地说:“懂。差点忘了,女人他妈还是女人,他妈的妈还是女人!”
麦芽接着说:“看来,老兄对女人的确有不少偏见,难道老兄被女人深深伤害过?”
白虎一下子郁闷了,他捂着双眼,似乎在轻声抽泣地说:“何止伤害过,简直被她们---------哎,不提了,伤心的记忆不要再次提起。”
这反而增加了麦芽的好奇心,他便问:“是哪样的女人伤害过你?你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开导一下。”
白虎忽然稳定了一下情绪,煞有介事地说:“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麦芽顿时被他的语气带入了故事里,白虎接着便讲起了自己不幸的经历:
那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那一天阳光灿烂,我们作为祖国的花朵都绽放着笑脸。那时候正值冬末春初,因此我们都还穿着冬天的厚衣服,带着冬天的狗皮帽子。我和好朋友大饼一起上厕所。大饼因为脸太大,就跟一张大饼似的,所以就被唤作大饼。他和我一起在厕所里撒尿,我们的男厕所和女厕所仅一墙之隔,我见过的所有学校的男厕所都是和女厕所仅有一墙之隔,没听说过哪个学校男厕所在这里,隔着它十万八千里再弄一个女厕所的。
我和大饼不知为何吵了起来,我便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了东墙外,东墙外是一片野地,而南墙那边正是女厕所。大饼也以牙还牙,把我的帽子扔到了墙外,可是,他扔偏了。
于是,我的帽子被扔进了女厕所里。
大饼接着说:“有本事,各人去拿各人的帽子。”我说:“好。”于是,他匆匆地跑到东墙外,拿他的帽子,而我却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进女厕所。这时候,上课铃响了,大伙都提着裤子向教室的方向跑去。厕所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走到女厕所外,看到那个红色的鲜亮的大字,心中有着无限澎湃。我心想:上课铃已经响了一会儿了,厕所应该没有人了,于是,我便大胆地走了进去。结果,我----我-----
我遇到了教我数学的女老师。只见她匆忙地提起裤子,嘴巴气得直哆嗦,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眼睛瞪得跟鬼似的,那表情好像要吃了我,可恐怖了。我赶紧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来拿自己帽子的,便拿起帽子,小声说:“我只是来拿帽子的,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罢,我撒腿就跑,像逃命一般奔跑到了教室里。
然而,惊喜的刹那永远是短暂的,换来的不过是绵绵无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