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乱起来之前怀秀便已让丫鬟仆妇们换下襦裙成日里做小厮一样打扮，除开日常行走见客，连她自己也往利索了穿，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所以当城门被意外打开乱民往里头冲时姜家是反应最快的一户。

“把脸抹花了，武器贴身带着，跟上李家！”

李家反应速度也不慢，只因着事发突然该带的东西许多都未带上，主子仆人跑做一团，一股脑儿往荣亲王一家所在的地方冲，他们这些人之中也就荣亲王住处有兵将把守，如今城池已破，四处都是乱民，也只有跟着荣亲王跑还能有一线生机。

“祖母，快上马车！”

姜家祖孙三代除开两个男丁都挤在了马车里，自从与李氏闹翻之后怀秀还不曾与她近距离接触过，如今处于这密闭空间内一时也不知如何搭理她，索性丢开不管，安心伺候姜母。

“祖母莫怕，我已让人往外递了消息，只要再撑些时候定能等到援军，这帮乱民不过是一帮子饿极了的绵羊，厉城里财物囤积不少，他们抢够了别家剩下的东西定不会有胆子再去触荣亲王的兵！”

姜母也觉着怀秀说的有理，下面的人也不是甚穷凶极恶的主，不过是活不下去了来这儿找条出路，没拿到东西的时候还能紧守一条心听头目指挥，可一旦要他们尝到甜头谁还有心情去管造反不造反，省下力气把东西都扛回家是正经。

“可是，可是他们冲过来杀人怎么办，你让下人去挡着，快去挡着！”

李氏从来娇生惯养，哪怕是从京城逃难出来也没瞧过这阵仗，方才她往后看了一眼，那群面黄肌瘦的恶鬼竟好似随时都要扑过来一般，她没见过，做梦都没见过，她的世界除了与爱人生离死别就是满眼荣华富贵，过惯了穿金戴玉极致奢华的生活，日日重复，年年没个新意，所以当初方大哥同她说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自在日子她才会那般向往，没有守不完的规矩，不用在意别人眼光，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同心爱之人一同赏花赏月，闲暇时一壶酒，倦怠时一碗茶，可以听他吟诗作赋，可以坐等雨过云散，这是她这么多年在富贵牢笼中一直向往着的，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然而面前这些人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没想过平民生活会是这样的，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下去竟然还得走上造反的路，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刀枪，竟然只是锄头和锅铲这些最寻常不过的器具，这到底是被逼到何种境地才会不顾自身性命不顾两方实力差距，单单用血肉之躯去为家人抢活命的机会。

这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母亲说这些也不怕寒了众人的心么。”

李氏本能的害怕那个世界，这已不仅仅是性命受到威胁，而是她长久以来精神世界的崩塌，她所向往的，这么多年来作为福贵枷锁对立面给她寄托和支撑的，她本该拥有，却被家人无情剥夺了的幸福生活。

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那些下人本就该为主子卖命，这种关头不冲上去护主，养他们又有何用！”

李氏歇抱着头斯底里地喊叫着，她不想看到那些平民百姓，一点都不想，一千个一万个不想。

“住口!”

姜母撑着身子给了李氏一巴掌，别看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可这巴掌的力气却使得极足，这么多年来她受够了这儿媳妇的气，孙子孙女曾孙子都遭了迫害不说，如今连儿子也成了那副德行，她也知自个儿大限将至，不在咽气之前狠狠出口气怕是死了也不甘心。

“你没脑子别拖着我们一同陪葬，再说这些畜生话我就让人把你扔下去！”

刚才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姜母这近二十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气，李氏从来没被人这般凶过，一时之间也不敢造次，缩到马车一角魔怔了一般鼓着眼睛发抖，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

跟着李家走姜家人顺利进入了荣亲王势力范围，外围有这么多兵守着众人心里安定不少，除开李家和姜家之外还遇着些熟面孔，只这些人都只剩了几个主子，身旁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没留。

要命关头，哪儿还管得了什么主仆情分，更何况也不见得有什么情分。

“让你家的下人混进我们这边。”

李莲低声同怀秀说了说，怀秀会意，朝明珠同何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人自去安排不提。当初为着逃命方便姜家人清一色都是男装打扮，在家还好，如今混在这一圈狼狈不堪的贵族之中却有些显眼了，未免旁人乱嚼舌根，还是与李家下人混在一处为好，李家显然也不是全无准备，下人跑出来的也多，如今伺候起主子来手不抖气不喘，很有大家之风，看得众人眼馋。

毕竟从前伺候他们的人如今已不知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这到底怎回事，从前也没听说过有强攻，王爷都做好了破财免灾给他们些米粮打发走的打算，怎一声不响的城门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