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还未乱起来时怀秀便已经从李莲和方文涛的兄弟那里得了些消息，有上辈子的记忆指引，自掌家以来她没少折腾自家护院，家生子也要她教训起来跟着学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再加上她同张氏整治了这些年，姜家上下不说一条心，但背主的小人还是拔了个干净，是以相比别家，姜家的底气总要足些。

十月，圣上病危，急诏发出去没几日便敲了丧钟，储君是一早就立下的，如今又有遗诏扶持自然没人敢说个不字，先帝驾崩，举国服丧，一时间布行无白布家家挂素灯，就连定在这几日成亲的人家也不得不去红换白，规规矩矩呆在家不再宴席走动。

因着一早就有准备，姜家的白布倒是囤了不少，国丧伊始全府上下便换了衣衫，婚事自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弄了，府中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就连方母都安定下来老老实实等儿子，偏偏怀秀这几天愁了起来，不为别的，恰恰因着先帝遗诏。

“后宫宠妃无数，怎就偏偏点了德谨殉葬，她生的皇子不过一岁多，没了亲娘可该怎么活！”

明郡主与林德谨的关系最好，从前因着她入宫不便相见才疏远往来，平时只知她得先帝恩宠，进宫第一年便坏了龙胎，谁知如今再有消息却是阴阳两隔，这要人如何能接受。

“人死不能复生，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先帝前几年可没听说过有什么病痛，她生了皇子又圣眷正隆，娘家担着好名声又没甚实权，后位空悬，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换了人坐龙椅，你难道当真不知晓其中因由？”

怀秀见李莲越说越没谱，连忙打断了她。

“我这院子顶上可没盖儿，你说这话是打算要人听去揭发了诛我九族么！”

李莲也知自个儿说错了话，连连打嘴赔不是，她与林德谨关系也不差，如今是被她的死气疯了才会说出这些罪该万死的话来。

“这几日不太平，登基大典还有一月，你们回去都警醒着点儿，我瞧着这事儿没完，不下场大雨可冲不开头顶的云！”

李莲嫁人之后眼界开阔许多，成日听丈夫议论朝中局势心里也有了些自个儿的想法，她的变化怀秀看在眼里，因着前世死得太早，如今也说不清李莲这般到底是好是坏。

前世她十四便草草嫁人，十六便枉死重生，更兼后两年多要人关在后院想方设法折腾，哪儿有功夫管外头的事儿，能知晓京中动荡已属不易，哪里还能通晓未来一年到底要发生些什么。

怀秀不敢乱说，只提醒她们两个回去之后多换些金银米粮囤着以备不时之需，果不其然，怀秀刚将府中最后一批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换成了米粮囤在庄子里时，北边便乱了起来。

二皇子殿下打着先帝遗诏的旗号，号召天下共讨弑父改诏的太子，推出林德谨生的十六皇子拥为新君，领军从直隶北边挥刀南下，一时之间京中大乱，根基稍浅的人家已在收拾金银细软跑路，李家姜家这些招眼的走不了的则在打算将府中幼子送出，时局动荡，哪儿还有人顾得上想养在深宫的十六皇子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北边。

北边大军离得太近，好似凭空出现一般，由不得他们不慌。

姜母这会儿张罗着要将长寿托付给苏州的妹子照看，孩子太小离不得亲娘，张氏自然是要随行的，怀秀还得在家调度脱不了身，唯有将方母托付给张氏要她一并带着南下。

“这仗不一定打得起来，那些人还要脸呢，将咱们家的大门破开了往后便是争赢了又有什么光彩，放心罢，等这边消停我再叫人去接你们。”

怀秀安慰好张氏和方母，待到人全上车之后才一脸凝重地回到府中。姜家下人这些年已习惯以怀秀为主心骨，若是她都跑了姜家铁定会散，到时候人没攻进来姜家自个儿先倒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如今局势不明，他们又处在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位子，跑太快的后果是，等到平息之后弄得里外不是人，姜家这些年的基业也定保不住。

“孩子，委屈你了。”

姜母摸了摸怀秀的头，祖孙两个依偎了会儿便分开各自料理手上事宜，府中分出一大部分人护送张氏南下，这会儿竟安静得出奇，久不闻人声的结果是，剩下的人也没了说话的胆子。

整个京城，空捞捞的，再难听到人声。

太子这次下手有些急了，要二皇子这么一折腾瞬间没了章法，先帝的遗体还未入皇陵呢自个儿便召集部下商议对策，得亏天儿凉，否则再多的香料也掩不住那边的味儿，容亲王不沾太子也不沾二皇子，这几日倒难得清净，天天在府中逗弄自个儿的孙子孙女，好似同从前并无两样。

**

“姑娘，外头，外头来了好一帮人！”

怀秀正在为府中护院紧缺发愁呢银珠便冲进来吼了这么一句，以至于她第一反应竟不是怕，而是自个儿想要的人来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吓人，怀秀没想错，这些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文涛留在京中的那些兄弟。

“那些人要带话说京中短了米粮劳姜家赏口饭吃，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就一身力气大，耍得了刀枪也扛得动石头，招进府中一天三顿管饭就成，最好养活。”

怀秀听了这个哭笑不得，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怎个个说话还跟市井莽汉似的，也不知方文涛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才尽结交这样的人。

怀秀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已将这份恩情记下，张氏同方母那边分走了一多半的护院，在这节骨眼上那些人肯过来，对如今的姜家无疑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