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散了,这城也就守不住了。
他想起当年在东京汴梁当禁军教头时,也见过这样的场景——只不过那时是金兵围城,逃难的是往城里挤,想躲个活路。如今倒好,反过来了。
“报——!”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奔上望楼,“将军,太子赵桓率五万禁军,已经从北门出城,往居庸关方向去了!”
林冲眉头一皱:“这么快?”
“据城内细作回报,是太子妃……私自开的城门。”斥候压低声音,“太子妃的兄长在咱们军中,她怕城破后受牵连,所以偷偷放太子走了。”
林冲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他走下望楼,回到中军大帐。帐中,赵宸的命令还摊在案上:“围而不攻,待其自溃。”
但赵桓这一走,带走了汴京最后一点能打的力量。城里现在只剩高俅麾下的两万乌合之众,还有一群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僚,跟没了主心骨的苍蝇似的。
“将军,”副将进来,眼神里满是期待,“咱们要不要……趁虚攻城?”
林冲摇了摇头:“王上要的是完整的汴京,不是一片废墟。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打起来遭殃的是他们。”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黄河某处,“再说,咱们还有更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
林冲没答,只看向帐外。天色不知啥时候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滚过来滚过去。
不是雷。
是黄河在咆哮。
巳时,黄河白马渡。
赵宸站在河堤上,瞅着脚下汹涌的河水。一夜之间,河水又涨了三分,浑浊的浪涛“啪啪”地拍打着堤岸,堤身都已经出现了细细的裂缝,往外渗着泥水。
“王上,不能再等了。”李靖脸色凝重,“春汛提前了,最迟明日,这段堤肯定垮。咱们必须尽快渡河,到南岸高处扎营。”
赵宸没说话,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泥土湿得能捏出水,里面还混着细沙——这是堤体松动的征兆,撑不了多久了。
“传令。”他直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全军即刻渡河。辎重车马先走,骑兵次之,步兵最后。两个时辰内,必须全部过河,一个都不能落下!”
“两个时辰?这……”
“执行!”赵宸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号角声响起。早已准备好的舟船、浮桥迅速架设起来,士卒们开始有序渡河。可河面太宽,水流又急,船晃得厉害,进度比预想的慢了不少。
赵宸没上船。他带着亲卫营,沿着河堤往上游走。走出三里地,堤身的裂缝更大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往外渗水,顺着堤坡往下流。
“王上,这里危险,快回吧……”鱼玄机忍不住劝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赵宸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里地,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段老堤,砖石都风化了,堤身上长满了荒草,看着就不结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堤外,那里有一片低洼的滩地,滩地上,竟然搭着几百顶帐篷,还冒着袅袅炊烟。
“那是什么?”赵宸问。
亲卫统领看了一眼,苦笑道:“回王上,是难民。从河北逃过来的,听说咱们在这儿渡河,想来山东避难,可又不敢过河,就在这儿扎营等着了。”
赵宸数了数,至少上千人。
“去告诉他们,立刻往南岸高处撤。”他沉声道,“这堤撑不过今晚,到时候洪水一来,一个都跑不了。”
“可他们不信啊。”亲卫统领叹了口气,“昨天咱们的士卒就去劝过,他们说死也要死在家乡,不肯走。”
赵宸沉默了片刻,忽然解下身上的大氅,递给鱼玄机:“你们先过河,不用等我。”
“王上?!”
“我去劝。”赵宸大步走下河堤,朝着那片营地走去。
鱼玄机想拦,被李靖按住了。“让他去。”李靖望着赵宸的背影,眼神复杂,“有些事,必须他亲自做。人心这东西,得用真心换。”
营地里的难民看见一群甲士过来,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扑通”跪下求饶,有人抄起身边的木棍自卫,还有人抱着孩子往帐篷里躲,吓得瑟瑟发抖。
赵宸走到营地中央,站上一辆废弃的板车。
“乡亲们!”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硬生生盖过了黄河的浪涛声,“我是赵宸。”
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板车上那个身披玄甲、没戴头盔的男人,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恐惧。
“这堤要垮了。”赵宸指着身后的河堤,声音诚恳,“最迟今夜,黄河水就会淹没这里。不想死的,现在跟我走,去南岸高处,那里安全。”
没人动。一双双眼睛里,满是怀疑和恐惧,还有些人木愣愣的,跟丢了魂似的——他们已经怕了,怕被骗,怕再次流离失所。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赵宸继续道,“怕过了河,就成了流民,任人欺凌;怕没了田宅,最后饿死他乡。”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我赵宸在此立誓:凡随我过河者,皆为我华夏子民。每人分田二十亩,第一年全免赋税,第二年只收一半。有手艺的,可入匠籍,每月有给钱粮;无依无靠的老人孩子,官府赡养,绝不亏待!”
还是没人动。
赵宸跳下板车,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孩子约莫三四岁,瘦得皮包骨头,小脸蜡黄,正怯生生地看着他,手里还攥着一块干硬的窝头。
“你叫什么?”赵宸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