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坠落了短短一秒钟，因此摔在地上时并不怎么疼，只是脊背被参差不齐的石头硌到了。眼前灰蒙蒙的，好像一下子从正午穿越到了傍晚。默召爬起身，定睛一看，顿时震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在一个诡异的天井里，上看不到尽头，下看不到地基。

层层叠叠的房子和盘旋起伏的石板路，围成了“井壁”。抬头看，“井口”只是个指甲盖一般的光晕，不知高达几百几千米；往下看，“井底”也是遥不可及，透上来一股浓重的寒气。无数条小瀑布无根无源地在天井里流淌，冲刷着满是青苔的石板路和圮废的吊脚楼。

默召浑身发毛，不知道是恐高症发作，还是幽闭恐惧症发作。正战战兢兢着，珈蟌猛地一拍他的肩膀：“这里是鬼穴！鬼怪住的窝！”

猝不及防的默召往前一踉跄，险些从蜿蜒在悬崖边的石头阶梯上摔出去。对着下面的无底深渊，他的膀胱一阵痉挛。但珈蟌的注意力完全被所谓的“鬼穴”吸引了，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通，突然蹲下身抱住头，嘴里直念叨“糟了糟了！闯大祸了！”

“别急，先，先说怎么回事……”默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

珈蟌抬起头，一脸哭丧相：“这座山，也在我们守卫山城的某一道结界的范围里。鬼穴是无法直接建造在结界里面的，只能先在结界外围建造，然后一点点地渗透进结界，最终到达所有结界的中心，也就是金刚菩提塔，然后进行破坏。我们现在站的这个鬼穴，样子长得这么像山城，绝对是已经渗透进结界了！”

“所以？”默召被这一大串“结界”绕得更迷糊了。

“鬼穴要想渗透进结界，办法之一，就是用巫师的血当作开门钥匙。刚才那个夫诸，八成是鬼穴放出去的捕猎者，因为山城里面结界的效力还很强，它只能在周边的山里游荡寻找猎物，结果我跑到这山里，等于是送上门来开锁！刚刚我流了那么多血，都够100个鬼穴用的，说不定已经不止一个结界被鬼穴侵入了！完了完了，这次要被竣蜓骂死了！”

珈蟌痛不欲生地呻/吟着，恨不得躲在鬼穴里，永远不出去见人。默召急了：“能逃吗？”

“逃？哦，逃。”珈蟌环顾了一下，苦恼地挠着头，“这个鬼穴，嗯，到底是在哪个结界里呢……知道结界的方位就能走出去，但是……嗯，方位，嗯，路线，这个……”

“怎样？”

珈蟌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什么！”

“我地理不好。巫术里面，地理我也超级讨厌。”

默召只觉天旋地转，脑子里劈下一道闪电：原本以为珈蟌的巫文废只是造化弄人，实际上这小子除了会打架，脑子里就是一包烂草吧！

珈蟌看出了默召的腹诽，不屑地说：“记不得结界的方位有什么要紧，我把这个鬼穴的主人宰了就能出去了。在山城呆了这么久，灭的都是小喽啰，我正想找个大家伙玩玩。”

你妹啊！默召心中暗骂，刚刚被“小喽啰”夫诸打得快死快死的是谁？他收回之前的论断，珈蟌不单单会打架，还会——吹牛。

“走！”珈蟌蹦蹦跳跳地下了石阶，默召只好跟上。现在除了依赖这个不靠谱的主人，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为什么，往下走？”默召忍不住又问。

“往上爬累啊？！”得到这个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回答后，默召就彻彻底底不想和他说话了。

天井里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好像很快就要进入真正的黑夜。一座座黑魆魆的破屋大敞着门窗，默召越不敢往里面看，眼神就越不由自主地飘过去。破屋里家具都齐全，有的临窗摆着梳妆台，有的门边搁着玩具木马，这要是突然冒出个女人对镜贴花黄，或者跑来个孩子开始骑木马……默召猛地停住脚步，全身的寒毛都炸了。

走在前面的珈蟌不见了。

“珈蟌！”默召大喊，不料整个天井都震了一震，哗哗啦啦的瀑布声突然静了下来，匍匐在地面和房屋上的草木藤蔓似乎都挺了一挺，朝着默召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摇摆着。

这种偷窥感未免也太露骨了，默召一声都不敢再出。他慌乱地在迷宫般的阶梯上奔跑着，暮色越来越沉，周围的景物只剩下黑乎乎的轮廓。不知不觉中，似乎起风了，四面八方都在传来虫鸣般的窸窸窣窣声。

连跑带吓，默召的心脏快崩了。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来啊！”

默召骇然转身，“过来啊！”又重复了一次，是从路边一间房子的后头传来的。在回音筒似的的天井里，这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空洞扭曲，但分明是珈蟌的。

默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穿过黑洞洞的堂屋，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弥漫着一股鸟粪和鱼腥夹杂的臭味。冲出走廊，残余的一丝光亮照亮了小小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