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天际是一种透明的蓝色,又下了些许的薄雾,更显得朦胧,远处传来清脆悠远的鸟鸣,在府里空空回响。五王府内的下人也都早早起来,收拾庭中的落叶。顾琰昨日午时被召入宫,皇上留他在殿内住了一宿今早才回。刚跨过了府门,李安福便过来请了个早安,又急匆匆的说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林小姐昨日同青衣姑娘把后院那些婆子干的活都做了个遍,眼下,正躺在石案上累得睡着了。”
“微雨…她为何要做这等事。”顾琰行进的步伐不觉间快了些,又觉得奇怪,忽然的,怎么会做起这样的事来了。
“这…”
见李安福吞吞吐吐不肯说,心下想也没想,便急得薄嗔道,“与我还有什么事这般吞吞吐吐!快说!”李安福也是心下一惊,觉着吞吐得不是时候,既已提了这事,自然是躲不过问了。
“是,是让二夫人罚的,青衣弄坏了府里冬衣的布样,便受罚了。老奴也是晨起之时方听奴才们说起,便去看看。没成想果真是如此,便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在府门口等您。”
顾琰听着,便觉的李沅芳有复了以往的做派。说话间,他已三步并作两步,心想,她原本就因寒气入体而留了病根,如今这深秋季节,夜里总是凉风阵阵,若是再招了风寒,生了病,可不是要他心急吗?正想着,便已然穿了偌大的王府到了后院。他却是被眼前惊住了,整个庭中,都挂着由竹竿架起被洗的湛蓝的被单与袍子,他一层一层的掀起,在缝隙之间他看见林微雨正躺在石案上,如李安福所说,真真睡着了。
跟在后头的李安福摇醒了靠在树底歪在一旁的青衣,青衣睡眼惺忪,见是王爷来了便一骨碌的惊起来了,连忙福着身子请安。“王爷安好。”听了声响,林微雨的眉头紧了紧,又缩了缩身子,并没有起来的意思,继续酣睡着。顾琰见她未醒,便将食指伏在嘴间,要青衣不要出声,又摆了摆手,李安福和青衣便悄无声响的退了出去。
顾琰上前脱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又拂去她头顶的落叶。他坐着,看着她这样老实乖巧的睡在自己身边,竟一眼也不想看往别处,手指也不觉想轻触她的脸颊,撩起她额前被风微微吹乱的碎发,又在额前浅浅的留下了他的吻。
许是感到了他唇间滚烫的温度,她缓缓的睁开双眸,开始一瞬的惊讶渐渐变成笑眼。起了身,看着他,仿佛一眼万年。他又坐的近了些,笑眼盈盈的问道,“怎么见了我也不惊讶,是料到我会找你?”
她坐在那里低头呵呵的笑着,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总有一瞬是惊讶的,就在想着,或许是老天看我昨夜做了一夜的差事,所以送了我一个天大的礼物。” 琰眼角流露的幸福感在他的身上蕴开,他反倒觉的,林微雨才是上天赐给他的珍贵礼物。他此生的幸福,便是他眼前的这个女子。
想着,便将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仿佛要一层一层拨开她的心。可林微雨却好像并不领情,披在她身上的披风滑了下去,她便抽出双手捶向他的胸口,顾琰却不嗔也不恼,反而唇角微微上扬,一只手覆在她的拳头上感受他狂跳的心脏,另外一只则是将她的手扳在背后,更加放不开她。她虽然是在回应,却一点一点的向后缩着,直到离开他的唇。顾琰微闭的眸子缓缓睁开,他的唇仿佛还留恋她唇齿的温度,可她却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
“我在这里做了一夜的活儿,又睡了个把时辰,夜风微凉,你却不怕我感了风寒,传了给你吗?傻瓜…”她平声静气的念着,他却似如获至宝一样的拥她入怀。林微雨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闻着温热的熟悉味道,听他笑着说道,“如此,便就感了风寒也是愿意。”她也应着他的口气笑着说道,“说什么疯话。”却急声咳了两声。
顾琰见她果真是着了风寒,又将滑落的披风重新盖在她的身前,将她横抱而起。林微雨因为这突然的一下子而不得不环着他的脖子,可嘴里却嚷道,“喂,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走回去,。”
“那又怎样,在我毓王府,谁还敢说什么。”他轻笑着不放她,见她羞怯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便更抱的紧了。
见他没有放下的意思,便更着急了。眼见要出了后院,她眼下一瞥,连忙抓起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脸上,顾琰见她这样,只顾偷笑却也不阻拦,便由着她去。
“喂,求你了,快放我下来。”林微雨的整个脑袋都埋在披风里,半点儿也不露出来。声音小的只有他们可以听的见。王府里的下人这时都已经差不多起了,廊子里三五步便能碰见一个。方才刚细声细语的求他,马上便又能听见“王爷安好。”每每听到,盖住她脑袋的披风就又裹的紧了一些。
“我听李安福说,青衣遭了罚,你却怎么也在后院?”
她心想,他总是要来问的,心里不禁觉得宽慰许多。她本可以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可在心中翻滚了一遍,又什么也没有说。这罚已经受了,她若是说了,便又怕是一场风波。“青衣打小跟我一起,实在不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
他轻笑道,“你倒是心好。”
她没有回答,只安静的躺在他怀里,又幸好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顾琰将她抱回西厢,青衣见了忙退到一旁去开了房门。他将她安放到床上,着了床林微雨便马上掀起披风,吐了一口气。他好笑的看着她,说道,“等会儿让玉生来看看,休息吧。”
为她盖好了被子,顾琰便出了她的厢房。见青衣还在一旁候着,便说道,“我会告诉沅芳,日后府里的事你都不必做了,只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便好,她除了你再无亲近之人了。”
青衣听他话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大概了,
“青衣知道,青衣定会好好陪在小姐身边。”
世侯馆是各国使臣居留之地,施赢自然也住在这里,世侯馆虽然建在宫外却也不过几步之遥而已,为的是方便皇帝召见。馆内自然是不比皇宫,不过却也精巧别致,有不少异域风情。所以,无事之时施赢常有赏景之兴在这馆里走走,不过今日却连房门也未踏出一步。
日上三竿,足足的日头透过纸窗将屋里烤的暖洋洋的,他也似乎感受到了周身暖热的空气,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睡眼,唤了一声,“裕兴。”
裕兴听见动静,回道,“殿下醒了,奴才这就叫厨房准备些吃食。”
他摆摆手,缓缓起身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午时一刻,殿下。”
他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偶感风寒,却睡的这样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不仅自嘲道,“我竟睡了这么久。”睡得久了难免头昏脑胀,他自己也是一团糊涂,裕兴忙端了茶水来漱口,“是呢,殿下伤了风寒吃了药睡得自然要久一些。”
施赢四处打探着房间,见衣架上只挂着件洗净的水蓝色丝绸袍子,不见他那日穿的那件便急急问道,“我昨日淋雨的那件衣服呢?”裕兴不解道,“昨日?昨日殿下一直都在房里醒也没醒。前日那件倒是已经给世侯馆的洗衣丫头了,今日晚些时候便能送来。”
“前日那件?你的意思是说,我睡了两日?!”
“哈,果真是睡了两日?”顾珏坐在御座,对面便是内卫统领张玉尧。他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轻笑着。
“回皇上,错不了。自世子伤寒以来已病了两日,孙太医的方子里也有几味嗜睡的药。臣日夜监视,世子午时方才刚醒。”内卫平日便是暗查机关,自施赢入京以来,张玉尧便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近日更是每日事无巨细必报与圣上。
“嗯,也好,省得他还有别的心思,日后你也不必每日都来只管让旁人捎了信到宫里,若他起了疑心便不好了。退下吧。”张玉尧抬眼望向皇帝,见顾珏面色如常便答,“是。”就退了崇文殿。
待张统领退下,他又不禁皱了皱眉,轻咳了几声,正想着,忽地头又隐隐约约地痛起了来。楚佩柔在内室隐隐听见了他咳嗽的声音,知道是旧疾又犯,忙将文火煨着的冰糖百合盛在汤盅里,吹温端了出来。
顾珏盯着那青瓷汤盅道,“又是冰糖百合?”
楚佩柔点点头,将小汤匙递与了他道,“是,皇上咳嗽的时候喝它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