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府折腾的那一个晚上,除了息桦,另外那位少爷和两只狐狸其实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第二天醒来,他们已经不在万府,皆身处一间客栈的房间里,而息桦就睡在一边,一脸安详。
身旁的男子未着外衫,难得熟睡,徐锦绮把身上的紫衫给他盖上,他昨晚睡得特别香,是真的香,仿佛梦里都满溢着琼仙谷的兰花味道。他这一日感觉精神抖擞,便带着小雪到街上闲逛,打算买些桂花糕带着路上吃。
时节已经到了初夏,即便每晚息桦都用“冰魄珠”供雪狐休憩,再强大的宝物却终究抵挡不了自然的力量,“冰魄珠”渐渐也弥补不了雪狐白日损耗的元气。眼下日头渐渐毒辣起来,徐锦绮看身边的白发少年平素冷若雪山的脸上浮现出疲惫的表情,听那急促的呼吸,觉得这般下去像是会不得了。他环顾四周,便带着雪狐向卖花伞的小摊走去。
他随便挑了一把又厚又结实的大灰伞,递给小雪时一边嘀咕:“我以前只听说过女鬼怕日头,因此白日一般不出门,需出门时便打一把漂亮的油纸伞。没想到现下,我会专门为一只狐狸买伞,狐狸精居然也怕日头……”
雪狐虽平素冷着一张脸,但是对着徐锦绮的时候,其实脾气好得没话说,或者说,他半是不介意半是不理解他的话。徐少爷拉着他正要走,却发现反被拉了回去,雪狐指着另一把伞,执拗道:“那把漂亮,我要那把。”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徐锦绮不耐烦道:“我没教过你吗?撒娇要有撒娇的样子。你真当自己是女鬼啦,打把伞还要漂亮的。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模样,不要挑三拣四的。”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顺着雪狐的意问,“哪把?”
雪狐指的那把伞,白色伞面上印着点点紫色花瓣,伞缘垂落着一根不长的流苏,倒确实是很精致漂亮……但是不中用吧。
此时,一双白皙的手正斜撑着那把伞,伞面对着他们,他们依稀能看到伞后女子弯弯的月牙眉和头上摇晃的碧玉朱钗,光洁的额头就和那手一样白皙干净,这般光景,倒是生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徐锦绮拍拍雪狐的脑袋:“你站在这里,我去看看。”
雪狐无比听话的站在原地,徐锦绮来到女子身边,礼貌道:“这位姑娘。”
精致的伞面徐徐放下,露出女子完整的容颜,徐锦绮瞬间看得真切,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被一个男子痴痴的盯着看,寻常的女子定是恼羞成怒亦或羞红了脸,但是面前的女子却十分淡然,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反而神态自若与他对视。倒是她身边的丫鬟不高兴了:“你这个公子好没礼貌,光天化日下叫住陌生姑娘就算了,这么盯着看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可是马上就要……”
“公子唤奴家何事?”女子淡淡打断她,也不理睬丫鬟的抗议,自顾问面前呆若木鸡的少年。
突然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徐锦绮笑了几声用来掩饰刚才的尴尬,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巴打结:“是……是这样子的,我们家小雪……呃,小孩,很喜欢姑娘手里这把伞,他难得有个想望的东西,我就想无论如何也为他要来,方才……其实无意冒犯姑娘。”
凶巴巴的丫鬟更不高兴了,说话很冲:“这把伞是我们姑娘先看上的,你一个男人打什么伞?”
徐锦绮只觉得方才起眼睛就有点花,这丫鬟似乎也和小卉重叠在一起,他一时无语:“我……”
女子把伞收起来,不大理会那丫鬟,道:“奴家也没有如何喜欢这把伞,既然有更喜欢的人,还是让它去往有缘者那儿吧。”
说完双手把伞奉上,徐锦绮受宠若惊,差点讲伞落在地上,他再次支吾道:“谢……谢谢……在下徐锦绮,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看他一眼,淡淡道:“不过露水相逢,名字并不重要。”说完随手拿了另一把伞,叫丫鬟付钱便离开了。
徐锦绮刚想追上去再问几个问题,卖伞的姑娘在旁边道:“公子,这把伞二两银子。”
看他一脸恍惚,卖伞的姑娘说:“公子不要怪奴家多嘴,公子还是断了那个念想吧,那位姑娘长得虽是标致,却是有主的。”
徐锦绮一愣:“你认得她?”
“那位姑娘现在可是随州出了名的,你知道万家的小姐吧?先不说出生在万家这样不愁吃穿的人家,就说她那落落大方的仪态和性子,都是随州难求的女子。对了,前些日子她还抛了个绣球,听说选了个外乡的年轻公子做姑爷的事情,公子这个你可听说?”
徐锦绮尴尬道:“听……听说了。”
卖伞的姑娘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你可知道,万小姐以前可是许配过人家的,就是城南的孙家少爷。不过她却是被悔婚的那一个,你知道孙少爷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悔婚吗?”
徐锦绮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
卖伞的姑娘有些不敢置信,长大嘴巴夸张道:“公子,你真是孤陋寡闻!”
徐锦绮:“……”
“就是为了她——方才同你说话的那位姑娘!孙公子才拒绝了和万家小姐的娃娃亲。万家小姐那么温婉大方楚楚动人,公子,奴家不是指你哈,奴家就是觉得,男子怎么皆是如此本性,放着好好的良家小姐不爱,却尽喜欢那种风尘女子。”
“风尘女子?”
“是啊!”卖伞的姑娘语气里有些鄙夷,“她原本是楠夜搂的红牌姑娘,名唤柳初初!当初从良跟了孙少爷那会儿,闹得可够轰动的。幸而孙家只有一个潜心向道生性善良的老夫人,全府都是孙少爷自个儿做主,要不然寻常的大户人家哪会让一个不干净的女子做正房呢。”
徐锦绮想了想,问:“她许配的是那孙家?”
“那是自然,初十就是他们的大喜日子,孙少爷可疼爱着她呢,连和其他男子说句话都会吃醋,巴不得将她早些娶进家门关起来。”
徐锦绮把手里的伞交给雪狐,心下想着事,不由脚下就向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脚步越走越快,连身后小雪的呼唤也听不到了。想起方才那女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他面色凝重,不禁自言自语:“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太像了!”
太像徐锦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