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墨席间没喝酒,吃完饭开车出来,在门口遇上微醉的沈初,她打开车窗,大大方方地问道,“上来?”
沈初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包提在身前,颇戒备地摇摇头,礼貌微笑,“谢谢,不用了。”
朱梓墨好玩地望着她,脚踩着离合器极缓慢地跟在她旁边,在下一个转角,把她逼退在路口。
沈初朝后小退一步,怀疑地盯着车内的朱梓墨,却见她笑,“你对我的敌意可真明显。”
沈初移开视线,沉默不语。身后有车按了喇叭,朱梓墨却不管不顾,依旧霸在路边。沈初对着车窗问,“你不去找齐贤吗?今天是你们六周年。”
朱梓墨愣了一瞬,“什么?”
沈初一字一顿,“在一起纪念日。六年。”
朱梓墨笑,“你记得可真清楚。”
沈初面无表情,拎着包想要绕开朱梓墨的车。
“我跟他早就分手了。”朱梓墨突然对她一喊。
沈初回头,双眼定定盯着朱梓墨,想要验证那句话的真假。可朱梓墨却转过头去,握着方向盘要开车离去。沈初猛地拽住后车门的把手,一用力开门钻了进去。她抱着包拘谨地坐在朱梓墨的斜后侧,不由分说地报出自家地址。
朱梓墨透过后视镜瞧她好笑,略无语地转了方向盘,驱车往前。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沈初的嗓子有点干涩。
朱梓墨冷哼一声嘲笑她,“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当年都是装大度。”
沈初回击,“你不也是,说不在意我和他继续做朋友,暗地里不还是断了我跟他的联系!”归根到底,她们都是争过齐贤的人。
“前女友是一定要防备的。”朱梓墨说。
沈初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如你所愿,我跟他分了。”朱梓墨自嘲。
沈初偏过头,望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轻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跟上车干嘛?!”朱梓墨好笑。
沈初执拗,“是你要我上来的啊!”
朱梓墨斜瞥一眼后视镜,“我那是客套话。”
沈初脸白了白,末了,低声做了个总结,“我俩装不成朋友的。”
朱梓墨这时却笑得开怀,“哈哈,没想到几年后你的性子倒让我挺喜欢,不用装成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讨厌就是讨厌,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咱俩扯平了。”
沈初尴尬地躲避她的视线,抬手看了看表,刚好八点半。她又朝前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分的手?”
朱梓墨说,“你跟我不是朋友,你不应该问我的。”她转了转方向盘,拐了个弯,又说,“齐贤也回来了,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沈初连忙说,“我有,我见过他了。”
“哦?”朱梓墨挑挑眉,但并不在意。
前面路口刚好是红灯,她停下车,皱起秀眉,好像想到什么,手轻搭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眉宇间透露出几分玩味。她突然恍然大悟般地笑出来,偏头说,“我想起来了,你跟齐贤分手……也是今天吧。”
沈初蓦地抬头,眼底几遍挣扎,终于她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笑,“是啊,我跟他分手也是今天,你很得意吗?”她语气里不经意间缠满了炮火味。
“sorry……”朱梓墨失笑,“反正我跟他也结束了。”
沈初斜眼看她,“我问过齐贤你们的事,他说还好,没跟我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朱梓墨抓到话里的其他重点,“你问他这种事干嘛?沈初,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放不下。”
沈初攥紧了包的提手,闷闷不乐,没有说话。
转眼间,车子停在了她所在的小区门口,沈初从车上走下,并道了句谢。朱梓墨回得干脆,“我们应该很难再见面,就不说再见了,拜拜。”
沈初扯动嘴角,干笑回道,“拜拜。”转过身,听着身后车子启动的声音,她深呼口气,尽量自然地朝小区内走去。
他们分手了……他们竟然分手了!
她想到这里,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情绪的波动。她当年一时意气,在电话里跟齐贤分手后,恶意诅咒他们不幸福,没想到她一语成谶,那么般配的一对也分了手。
她从来不恨齐贤的,在朋友都在骂他的时候,她只是介意着朱梓墨,那个女生明明跟他断了联系两年之久,为什么在他们刚刚建立起关系时突然找他?!
沈初记得,在齐贤和她在一起之前,他告诉过她,他对朱梓墨死了心,唯有放弃才能解脱。于是她信了。可当朱梓墨重新杀回来的时候,齐贤又说,他没办法,在见到朱梓墨的那一刻,他就无法阻止本该湮灭的情感。
沈初终于放弃,潇洒大度地放了手。可背地里,却干呕了三天,吃什么都没胃口,瘦了足足五斤。之后情绪平复,胃口又奇好,胖了整整十斤。在那个暑假,是靠韩灵每天督促她跑步运动,才把暴增的体重给减到正常。
齐贤是第一个让她“消得憔悴”“衣带渐宽”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沈初谈过好几场恋爱,高中早恋,大学校恋,工作异地恋,虽然最后都无疾而终,但其中齐贤绝对不是跟她经历最多的。让她刻骨铭心的,不是心动,不是感觉,而是无法弥补的遗憾,无法挣脱的不甘。
她自私,她顽固,她放下的与放不下的,都是因为那时恋爱太短暂。
连争吵都没有,要让我靠什么忘记你我的美好……
沈初至此,终于正视了六年不敢面对的阴暗面。在碰见齐贤的那一天,在遇到朱梓墨的这一天,她假装潇洒大方地释怀,只为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贪婪与寂寞。
嫉妒别人的琴瑟之好,懊恼自己的茕茕孑立。
在时隔多年以后,因为内心的遗憾,而透露出不应有的期待和执念,这很好笑,所以她几乎催眠性地告诫自己,她是心甘情愿去成全他们,可到头来,一切缘尽,她那时强做的舍弃也换不来什么。她再一次地,如此不甘。
漆黑清凉的晚上,沈初拽着包僵硬地转身回家,顶上月光幽幽,映着孤独一人,她双手抱着自己臂膀,幻想是有人将她拥入怀里。自给自足,自欺欺人,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