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山路慢腾腾的爬了四个多小时他们才总算看见了人烟,漫山遍野的翠色,群山之中,正赶上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大老远就能闻见香味。他们又爬了半天山路,总算是到了村子门口,村子里足有三四百户人家,每家房顶上都冒着炊烟。店主拉住一个扛着锄头往家走的老汉问清楚了路,沿着土路拐了几个弯,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他拍了拍门,院里远远的喊了一声:“啥子人哦?”
店主拍了拍白离,示意她说话,白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用眼神告诉店主她不行,紧张,说不出话。店主则以眼神回敬她,说你必须得说几句话。
就在他们这眼神来眼神去的功夫,大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一个中年妇人先是好奇的打量他们,随后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白离,一把将她搂了过去,惊喜道:”幺儿!你回来了?!”
白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蒙圈了,但她凭借着本能,分辨出了些许她骨子里的味道,这是妈妈。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抱住这个妇人,叫了声:“妈。”
“老头子,看一下,幺儿!幺儿回来了!”白母冲着屋内喊了一嗓子,嗓子清亮,一听就知道是唱山歌的能手。白母穿着干净,不花哨,虽说年纪大了但也能看得出年轻时的俊俏,和白离很像。
白母激动完了,看见白离身边的那些人,热情的招呼道:“这同学吧?来来来,屋里头坐。在家里头过年啊,东西实诚着呢,哎呀,别跟门口杵着,屋里头坐嘛。”
屋里头的人听见响动,出来看了一下,中年男人吸了口烟,看见白离也是一惊,“幺儿?!”
白离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乖乖叫了声,“爸。”
店主此时被白母热情的拉进屋去吃饭,他当时还在悲愤的感叹自个一个快奔三的人了竟然还被人看作是学生,不禁怒从悲中来。白母炖了肉,看见他们人多又撸起袖子多炒了几个菜,陈锋想学四川菜一溜烟的跑进厨房。丹纾则一个劲儿的跟白父聊天,也不管自个能不能听懂,总之看他们笑得还挺开怀。
吃饭的时候白母显现出了自己的泼辣劲,硬是要让所有人都喝两杯自家酿的米酒。
店主谈酒色变,看见送到面前的酒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小伙子,咋个软趴趴的?”白母一个仰头喝干静了碗里的酒,又给店主倒了一碗,道,“这一晚必须得喝,不然就不够劲了啊。”
店主端着酒碗,郁郁的看着白离,眼神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你妈真是剽悍。
所有人都被灌了酒,就连白木久小朋友都吐着舌头喝了一点,然后这孩子就趴酒桌上了。
四十多度的米酒店主被灌了三碗下去,一碗是白离她娘逼着喝的,剩下两碗是丹纾卡着他肩膀硬给他灌下去的,说是这玩意治病。
店主就是挨着人多,明面上啥都没说,暗地里踹了他好几脚。
酒足饭饱之后,店主觉得自己可以说了,他特意错过白母端着盘子的时候害怕损害什么东西,然后以一种郑重的声音道:“叔叔阿姨,其实我们来,就为了一件事。白离她上学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脑袋烧糊涂了,醒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学也不能上了,我们就把她给送回来,想让她在家里养着。”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白母手中的苹果就哐当一声掉地上了。
白离缩了缩脖子,说:“妈,我没事,就是以前的事想不起来而已,好好想想就行。我身体没问题,好着呢。”
“幺儿。”白母看着白离,眼眶一下子红了,她过了好半天才说出句话,“回家就成,妈在这呢。”
母性的光辉在这一时刻尤其的耀眼,白离就这么被一句话说的掉眼泪了。
店主这种从小没爹没妈的人理解不了这种情感,当完恶人之后他就去村里遛弯,借口是体察风土人情。小白木久一溜烟的小跑跟了上来。
店主领着他沿着村边地头的一条小路走,师徒两个之间一点交流都没有,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大概就是论父母不在的童年感受。
“师父,咱们走吧。”忽然,白木久扯了扯他的袖子,闷声道,“别让白姐姐看见,咱们偷偷走。”
“你咋个改主意了?”店主瞄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孩脑子开窍了?
“她有爸妈在这,她的根在这。”白木久冒出句年少老成的话,“就像我走了这么远还忘不掉大山一样,白姐姐也忘不掉这里。”
店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问他:“想家了?”
“师父,你说过你当我爸妈。爸妈在哪,哪才是家。”
店主裹着大衣在冷风中凝视着周围的茫茫大山,许久之后他忽然问白木久道:“久儿,敢不敢和师父流浪去?”
一整个下午了,都没见那师徒俩回来,白离和丹纾他们便出来在整个村子里找。最后,这几个人在一块水田旁边的大石头上看见了有人用石头刻上去的字,字刻得相当好看,从意思上看,大致上可以算是离别书。
我带着久儿出去看看,茶斋按咱们当初说的办,鸟帮我养着,别找,你也找不到。
他们那欠揍的掌柜的就这么把他的伙计给扔下了,带着自己的徒弟看世界去了。
伙计们盯着掌柜的手书,在风中凌乱了许久。
“他回来了必须揍他丫的。”半晌之后,丹纾爆了粗口。
晚上的风很大,他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反正是无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