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阴沉而昏暗,校园的树木藤蔓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徒然伸展着,像无数双赤裸的手臂,只听得一阵阵萧杀的风带着隐隐的呼啸声飞快的穿过。念柔独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工作笔记,她手持画笔在白色的纸面上反复的涂画着,一张淡蓝色的卡片被随意的丢在桌边。此刻正是午休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明天即是举行“派对”的日子,她还在为是否去参加而犹豫不决……,孔雀台的“交友派对”为何要选在这个萧条落寞寒冷的季节……。
门外响起清亮的口哨声,隔着厚厚的门玻璃,隐约瞧见有个身着绿色外套的女孩站在门外,念柔知道她是小关。小关其实叫关怡,是念柔的另一位学姐。因为她的名字读起来是“关怡”,颇有些“关姨”的意思。因而大家都喜欢称呼她为“小关”。小关是个小巧玲珑的俏女孩,她是念柔见过的最爱吹口哨的女生,且吹得极好。她在门外轻快的吹着口哨,片刻后推门进来。“念柔原来你在呢,我还以为房间里没有人。啧啧,这天气怎么这样的冷!”她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前,从抽屉上取下垂挂着的钥匙串,“幸亏你在这里,我到处都找不到它。”
“小心哪天把自己也丢了,这丢三拉四的毛病可是改不掉了。”念柔取笑她。
“在这儿做什么呢?”小关取了钥匙搭讪着来到念柔桌前:“念柔真是敬业啊,午休时间还在办公。”
“下午有堂创意课,我整理些资料。”念柔笑笑回答。小关随手拿起桌边的淡蓝色卡片:“这个颜色挺养眼的,我记得去年的卡卡是粉色。”打开卡片,她轻轻的念着上面的文字:“我在寻找你,我在等待你,请记得与我相约,你是我今生的爱人。哈哈,肉麻呀!”
“可不是嘛!”
“说来也是奇怪,据说这个孔雀集团是家跨国企业,在国内好多城市拥有分公司,他们在各地举办了多场类似的节目。”
“是吗?”
“嗯”小关点着头继续说:“就是搞不懂这家企业为什么喜欢在各处举办相亲活动,又说什么‘我在寻找你,我在等待你……’弄的好像寻人似得。不过真心话他们安排布置的场景美观气派,好像是富豪名流的聚会或是商界搞得慈善活动……,而且,听说很受年轻人的喜欢和追捧,速配的成功率也蛮高的。拜它所赐,我,还有荃姐,我们俩都在那里碰到了较为理想的人选。念柔,说来这个机会都是你送给我们的。”
“哈,那是你们的缘分到了......,我为你们感到高兴。”
“缘分?嗯。这个确实奇妙……。对了念柔,你会怎样装扮自己去参加呢?”小关突然感兴趣的问:“不如明天我去帮你好好的打扮一番吧!管保让你艳压群芳……。”她兴奋的提议。
“嗯?明天?我也许不会去……”只听到念柔小声的应答。
“什么?不会吧?”小关不相信的惊讶叫嚷,随后她又谨慎的四下里瞧瞧,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声音:“要知道你不去参加这次的交友派对,会有许多剩女们来争夺的。”她说着扬着手中那张卡片:“谁都知道,这可是步入豪门的金钥匙!”
“是吗?谁需要只管拿去好了。”念柔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小关听了倒是愣住,她开朗的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无视念柔的淡漠她搬过一把椅子在念柔的对面坐下,随即又略显无礼的夺过念柔手中的画笔,念柔诧异的抬起头,她看到小关一脸的严肃表情,“怎么了?”她问。
“怎么了?念柔,我以为你这样不太好啊!不要说你的庄姨,我现在就已经很生气了!”念柔的不觉然使得小关更加气呼呼的吼道。
“是吗?有这么严重?”
“当然!你这样——”小关说着停住了,她有片刻的迟疑,稍后却以不顾一切的口气低声嚷道:“念柔你这样——可是有些奇怪!”她仿佛决定要说出心中的话:“你从不结交男友,也不与男生约会,即便是同性朋友——也是少的可怜,你这样是和社会环境严重脱节!”
“与社会脱节?”念柔不解的重复着她的话。
“是。”小关郑重的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念柔从未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
“可是——我有男朋友啊。”念柔故意慢吞吞的。
“男朋友?!”小关带着疑问,“就是那个陈家鹤?”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对啊。”
“谁会信!念柔你骗别人可以,想瞒我却是不可能!”小关自信满满肯定断言,看到念柔的表情有些心虚,她不禁有些得意:“是不是?那个陈家鹤,我看他对你来说,挺多就算是哥哥啦!你们两个人啊,就像是两杯白开水,没有半点恋人的感觉。哼!还骗人!”
被当面拆穿了谎言,念柔脸上火辣辣的。她赌气又拿出一支画笔,在纸上开始涂抹起来。
“可是念柔,你不能总是这样啊,你不能总是一个人生活啊,你真的——需要有人在身边关心你、疼爱你。知道吗?这对你很重要。”念柔的手中再度被抽空,等她抗议着要再去拿被扔在桌上的画笔时,她听到小关以无比动容的口气在说教:“你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身边没有一位亲人,念柔你,你太孤单了,你更需要这样的机会。也许,你会遇到生命中的缘分,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人。念柔,不要再拒绝这次机会啊……”。
念柔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她看到小关的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她闪亮的眼睛好像一簇跳动的火焰,使她心中缓缓的涌起一股暖流。使得念柔不由的感动,她微微的笑了:“我有你说的这么可怜吗?——不过恭喜你,你说服我了,明天,我会去参加的。”
“真的?念柔你真的肯去?这太好了!”小关喜出望外,刚才还忧心忡忡的表情立刻阴转晴天,“我要打电话给荃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有——明天我会去你家帮你装扮的。不要回绝我——这可是我的强项。啊哈!太棒了!真是令人期待啊!”她站起身来愉快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她将手中的钥匙串甩的哗啦作响:“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办,念柔,明天再见!嗯——嘛!”她远远的抛了个飞吻过来,然后吹着口哨愉快的离开了。
“也许你会遇到你的缘分,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人。”小关的话还在念柔耳边回响,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也许吧!她想,不过遇到了又会怎么样?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决定吧?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秘密吧?“我是注定要孤独的人,”念柔对自己说,“这是难以改变的宿命。”但她也没有想到,在之后的24小时里,她会与美妙的缘分不期而遇,她也没有想到,爱,原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当它到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将它拒之门外。
今天刚巧是星期五,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临近下班的时候大家的情绪格外愉悦高涨。念柔默默的整理着桌面,听到周围的同事热闹的谈论着各自的计划,“一个星期的辛苦工作终于结束了,我们要好好的犒劳犒劳自己!”“要痛痛快快的玩一场!”。三两个同事相邀去逛街购物,或者是约上朋友去KTV纵情放歌,几位熟悉的女老师约念柔和她们一块去美容美发,念柔只是笑着推辞了。这个周末对于她来说,亦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那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任务。正想着,手袋中的电话响了,念柔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陈家鹤”。她按了接听键,即听到陈家鹤沉稳的声音:“是念柔吗?”
“是我,家鹤哥。”陈家鹤是家燕的哥哥,一直以来她都是跟着家燕的称呼。
“还没有下班?”
“嗯——马上就回去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确定一下,明天——我还是上午那个时间去接你吧?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子坐公交车过来,总有些不放心。”
“明天——家鹤哥,明天下午我刚巧有些事情,我后天再过去,可以吧?”
“后天?”电话那头的家鹤一时没有了声音,他似乎对念柔的临时变动有些为难,不过他很快又说:“也好,那么我就去和他们解释清楚,他们本来计划明天一早就去市场购物的。”念柔听了没有说话,电话两头同时都静默下来。
“等等,家鹤哥,那我——还是明天过去吧!你先不要和他们说了,不然,他们——又会失望的。”经过几秒钟的犹豫时间,念柔又改变了主意,想到家燕的妈妈田云芳,她忍不住轻轻的叹气。
不知电话那头的家鹤觉察到没有,只听得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也好,明天你早点回去就是了,吃过午饭我就送你。”然后他接着说:“那么明天见,念柔。”他匆匆的挂了电话。
“明天见,家鹤哥。”念柔缓缓的将电话放入手袋中。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念柔拿起手袋,又检查了所有的门窗,锁好办公室的门,她从车棚里推出来她的单车。冬天的夜晚来到特别早,带着异常的寒冷和萧瑟,念柔推着单车准备出校门,经过门岗时隐约听到里面有小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不经意的向里面看,隔着白色的玻璃窗,看到屋内热气腾腾的白雾弥漫,是暖气炉子上烧的水开了,“哧哧”的沸腾着,冒着白色的热气。门岗的守卫徐伯端着热水瓶从里屋走出来,嘴里边念叨着:“莫哭了,莫哭了……,不是说好了一会就来接你嘛!”门边的木桌前,坐着个小女孩,低垂着头好像是在写作业。然而她是如何也写不下去的,因为她的眼泪总是不住的滴下来,她手里拿着纸巾,时时的擦拭着眼角,念柔听到正是她喉间发出“呜呜呜呜”的哽咽声。
念柔不由推门进去,桌前的女孩听到响动声惊喜的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听到开门的声音目光充满了希望的光泽,看到念柔现身神情马上又黯淡了下去。她小声的叫了声:“方老师。”然后又低下头去了。念柔这才看清,她是自己美术班上的学生名叫李瑶,今年刚上一年级。念柔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徐伯灌满了暖水瓶的水,走过来解释:“她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要七点半左右才能过来接,公司里暂时有些事情走不开。”
李瑶听了又在擦眼泪,她哭泣着微微抖动肩膀,使她头上梳的两个小辫子也跟着轻轻的晃动。徐伯有些着急:“这孩子怎么这样爱哭?唉!如果是饿了呆会儿我给你煮面吃!”念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刚刚六点。看孩子难过成这样子,只怕是一时半刻也停不了眼泪,念柔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她不由得对徐伯说:“知道家庭住址吗?要不我送她回家吧!”李瑶听了立刻回答:“我家住在春风路43号。”说完她马上站起身来,开始利索的收拾课本,准备随时和方老师一起回家。
徐伯听了心中一喜,本来放学后接待未回家学生的任务,是学校领导临时安排给他的,他本人十分的不情愿,又苦于无法摆脱。现在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居然愿意把这个“包袱”背了去,他心里顿时感到释然许多。他嘴上说着:“这……这太麻烦方老师了吧?这么冷的天……,就让她在这儿等会吧。”一边又问李瑶:“你家里现在有人吗?”听李瑶说起她的奶奶刚好在家,只是因为最近扭伤了脚正在休息养伤,更是大喜,忙道:“也好,也好,让方老师顺路送你回去吧!”他殷勤的帮小女孩拿起书包递过来,他生怕念柔反悔了似的。
李瑶已经穿好外套背上了书包,她小心的挨近念柔站着,脸上带着欣喜的神色。念柔出去把单车重新放回到车棚里,她带着李瑶在校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
春风路距离学校并不太远,只是和念柔居住的地方是相反的位置。出租车在李瑶家的住宅区门口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这时候外面已经起风了,一排排光秃秃的树木在寒冷的夜里随风晃动,道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来,朦朦胧胧的,散发幽暗的光芒。李瑶拉着念柔的手兴奋的指点着家的方向,她的小手是潮热的,依赖的捏着念柔的手指。念柔把李瑶送到家里,是她奶奶开的门,老太太拄着拐杖跛着一只受伤的脚,对念柔说了无数感激的话,又要留念柔喝茶吃饭。念柔推脱着直说天色已晚,便和祖孙二人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