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猩红色的梦魇。鲜血,满目鲜血。
静姝又做噩梦了,也不知是第几个。恍惚间已经过去很久,可她还是陷在深深的梦魇中难以自拔。永恒的血浆满地的画面,鲜血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条条血线像扭动着的水蛭一样顺着苍白细瘦的小腿向上爬。然后是膝盖、大腿、纤腰······
静姝恐惧的想要尖叫,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似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越是想要发声,棉花越是胀大,直到整个胸腔传来强烈的疼痛感,她还是没有发出一声哪怕最微弱的求救。血浆很快漫过腹部开始挤压胸腔,一丝丝空气被挤出,濒死时的窒息感让她除了恐惧再也记不得任何事。
一股强大的外力突然袭来,静姝借着这股暖洋洋的仙力努力吐出卡在喉间的一口逆血。
“救命!”咽喉的畅通让静姝终于发出呼救。唯一的一声“救命”却耗尽全身的气力。浑身一软,再度陷入昏迷。
灵均慌忙扶住昏迷过去的静姝。望向自家一副仙风道骨样子师傅十分不满的开口道:“师尊!你这是治好了?还是治死了?”
被自家徒弟嫌弃了的陆离仙尊胡子一吹,抬手就给了灵均一个脑瓜。
“你个傻瓜,你说说本尊聪明一世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傻瓜徒弟?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啊?一个五劳七伤浑身流血都快流干的病人,你先是草草包扎止血了事;然后是带着人家御剑飞行;最后还放任这丫头亲眼看见灭门惨状!最严重的是,几天下来你都不知道给人家小姑娘吃点东西?”陆离仙尊出离愤怒了,抄起浮尘追着灵均就打。其熟练程度和凡间妇人拿鸡毛掸子教训儿子并无二致。
“你说!你是在救人?还是在谋杀?”出气出够了的陆离坐在大殿正中的掌门宝座上中气十足的喝问自己的小弟子。
常年在师傅跟前讨生活的灵均当然知道师尊这就算是消气了,马上打蛇随棍上,舔着脸趴在师傅膝前一边捶腿一边歌功颂德。
“师尊,弟子年幼不懂事,哪有师尊想的周到?师尊,这顾姑娘算是没事了吧?顾姑娘可怜至此,师尊可一定要治好她。”
“这还用你说,她的伤虽然重,但还难不倒你师尊我。”
“那可不,这世上哪有我堂堂紫微圣地的掌门师尊做不到事?师尊,既然顾姑娘都已经不碍事了,那师尊是不是就可以消消气了?想我不远万里把顾姑娘和拾心玉带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师尊你就绕过我这回把。”
陆离挥手赶苍蝇一样的把这个六百年都长不大的徒弟赶到一边去。袍袖一卷,静姝原本漂浮在大殿正中的身体就平稳的横移到紫微御座前。一蓬紫蒙蒙的雾气夹杂点点星光,将静姝全身笼罩其中。陆离仙尊终于严肃起来,这让他瞬间有了仙尊的气度。
“你之前回报说岐黄宗此次灭门是妖族所为?”
看见师尊认真起来,灵均也立马收了玩世不恭的情态,侍立在仙尊左侧拱手回话。
“不错,正是妖族。”
“嗯,看这丫头的伤势也像是妖族所为。可探听到了是妖族的哪一支所为?还是那妖皇月羲和亲自下的令?”
“这······目前还不甚清楚。不过弟子已经吩咐外门十八宗加紧探查。”
“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妖族竟敢深入我仙域腹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谁给他们的胆子?”陆离动了真怒,浑身灵气鼓动、气势外放,一下子就掀翻了两旁的鎏精金单足仙鹤香炉。站在他身边咫尺距离的灵均却连动都未动,只衣角和发丝随外放的灵气流激烈的翻滚。
“师尊,此番调查的结果可要告诉顾姑娘?”
陆离略思考了下,一甩浮尘道:“小丫头造此大变已然大为哀恸,未防她心性有失,还是等她大些再告诉她吧。你且带她下去休息,小心点,这丫头随时都会苏醒。”
“是。”灵均转身牵着漂浮的静姝走出无妄殿。而在两人都没注意的角度,顾静姝的嘴角早已被咬破,渗出颗颗血珠。
“唉······拾心玉现,琬琰,是劫躲不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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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边丹霞万丈,渺万里层云。高山幽谷静立其中,苍松怪柏点缀其间,顿觉人生渺小。却羡蜉蝣,朝生暮死,了无牵挂。
顾静姝来紫微已经半月了,半月的时间足够她思考自己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
无力、无力、无力,无论怎么打算静姝都深觉自己无力。她有心杀去妖界报灭门之仇,可就她的本事连仙域都出不了;她想重整师门,可她不过一介筑基小修有谁会听她的呢?力量,一百五十多年来,静姝从未如此渴望力量。
“静姝!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又在这看霞?”灵均从山后小径走来,依旧穿着一身飘逸的蓝衫,左手微微提起袍角,右手上端着一只青玉吊环小碗,碗中还冒着热气。
“爱别离峰顶上的云霞很漂亮,很像我们云断山上的霞。”静姝转过身对着灵均平静的陈述。
灵均实在是没想到当天那个蓬头垢面浑身鲜血淋漓的小乞丐换下那身布条装是现在这幅样子。满头满脸的泥水洗净露出来白皙的小脸,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在紫微冷泉的滋养下一丝疤痕也没留下。算不上高挑的身材被桃粉的轻纱一裹配上娇俏的低髻,当真是一个惹人稀罕的小妞。要是脸上没那一抹忧愁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