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初终于再次踏进了延禧宫偏殿。

距离火灾发生已经过去五日，偏殿仍如事发当日一样一片狼藉，烧得焦黑的墙壁、东倒西歪的桌椅器具、明显歪斜的梁柱仍然保持着原状。浓重的硝烟气息已消散殆尽，一股潮湿萧索的腐败气味迅速取得代之，弥散开来，让人忍不住心生颓丧。

冉初忍不住皱了皱眉:“烧成这个样子，内务府都不管的吗？”福祉淡淡道：“内务府事务繁杂，哪儿顾得上这里，况且这里一向没人住，皇上也不会再来，耽搁些时日也没什么。”

福祉虽然神色淡然，冉初心中却忍不住一阵酸涩，不再多问，转身细细打量面前这一片废墟，然而再怎么看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房间，根本想象不出这里竟曾经发生过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冉初一无所获，只好转移目标，向福祉打听：“福祉姑娘，当日在这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福祉神色黯然，缓缓开口：“自我失了皇上的宠爱，幽居在这延禧宫后，你便总劝我离开。你说外面天宽地广，多姿多彩，何必在这里消磨掉大好光阴。可是一如宫门深似海，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其实这一点，你心里怎会不清楚？你总问我愿不愿意离开，你说只要我愿意，你会想办法。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竟当了真。

“那段时间，你一得空闲，便拿着《易经》和司南跑来这间偏殿，锁了房门一个人不知在测算什么。直到那天晚上，你兴高采烈告诉我，你已算好时日，第二日正午你我便可一同离开这深宫。

“我当时也颇为心动，想着真能离开这伤心地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连夜收拾了包袱，一心打算跟你离开。”

冉初心中一动，烟雨要带着福祉姑娘离开皇宫，运用的工具竟然是《易经》和司南，还需要测算时日，这究竟是什么方法？

福祉深深叹了口气，移步一只烧得焦黑、已经塌掉半边的几案前：“当时我们就站在这里，你从包袱中掏出一把很旧的碎羊皮，我们就在这张几案上把那些碎羊皮拼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符。

“那日阳光非常强烈，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着阳光从窗户里漏进来，一点一点慢慢移到羊皮上。开始时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在你以为计划失败了的时候，羊皮上的符忽然发出一道亮的刺眼的光芒，接着整个符在羊皮纸上燃烧了起来，我们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福祉伸手指了指房间墙壁上一扇通风偏窗：“这间房子通风不好，才被用来存放书籍。为了防止书页受潮发霉，便开了那个偏窗通风，因为开得高，平常便总是敞着。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疏忽，竟然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福祉眉头微蹙，明净的眼眸中现出痛苦的神情：“当时，一阵风忽然从那窗子吹进来，将旁边书架上一摞散落的书页吹了下来。书页很快燃烧起来，符上的火苗竟然蹿出一丈之高。

“我们慌忙抢救，又不慎撞翻了旁边的书架，这间偏殿藏书颇多，火势蔓延很快，根本来不及控制。就在那时，符上的火苗竟然形成一股漩涡，将你吸向漩涡中心。

“更奇的是，你整个人陷在熊熊火焰之中，竟然毫发无损。你欣喜若狂，口中喊着‘成了，成了。’伸手便来抓我。我连忙抓紧你的手，可那漩涡只将你吸了进去，当火苗接触到我的手指时，当场烧得我皮开肉绽。

“那一瞬间，漩涡忽然发出一股非常强的力量，将我狠狠推了出来，我整个人被推得撞开房门，倒在院子里，只觉得喉头发甜，当时便晕了过去。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就听说你已经被找到，但却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福祉轻轻握住冉初的手，美丽的眼睛中满溢着浓浓的哀伤：“烟雨，别再去想符咒的事了，别再去做无谓的尝试了。你要是继续下去，我担心下次你失去的，就不仅仅只是记忆了。”

冉初的震惊难以言表，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福祉叙述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那把神秘的碎羊皮究竟是什么东西？当日发生的事情究竟算什么？这似乎都不能用一般意义上的现代科学来解释。

冉初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切，努力恢复思考能力，回握住福祉纤瘦的手:“我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我只是想明明白白。”见福祉神色稍安，冉初继续问出心中疑惑：“那么在这之前，我又没有跟你提过符咒的事情？”

福祉点头：“你多次跟我说起过，你的家族世代流传一种秘传的符咒，能够不留痕迹就将人们带离险境。但具体用法你并不清楚，摸索了很长时间。”

冉初心中暗暗惊异，烟雨所说“不留痕迹将人带离险境”，指的应该就是穿越时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是依托一种神秘的、家族世代流传的符咒，也就是说这个家族竟然掌握着穿越时空的能力，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烟雨依托符咒成功实现了时空扭曲，如此看来，要想回到现代，这个神秘的符咒就是关键。冉初又问：“那个符咒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

福祉仔细回想了片刻，一边说一边比划：“那是一把非常残旧的碎羊皮，一共有五块，拼成之后呈五边形，比手掌稍大，花纹非常繁复，似乎是由雀鸟和花卉交缠而成。”福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冉初又在偏殿中观察了片刻，见并无别的发现，时候也不早了，便向福祉辞行。福祉送冉初到延禧宫门口，知道冉初不识路，又仔细交代了路线。目送冉初已经走出十几步，福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冉初。

福祉幽幽叹了口气，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片破旧的羊皮。冉初心弦一颤，只听福祉道：“这片碎羊皮是我事后在偏殿废墟中找到的。本来应有五片，其余四片大概是已被大火烧毁了，我只找到了这一片。

“本来我不打算还给你，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再为此事执着，但这毕竟是你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符咒的线索，冉初惊喜交加，连忙接过。福祉握住冉初的双手，柔声劝说：“烟雨，听我的话，不要再想什么符咒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本本分分熬完这几年，平平安安出去找个人过日子，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福祉眼中的诚挚和哀伤让冉初动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冉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