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了。及衣考了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数学100，语文95，英语99。期末班会课老陈谈考试情况的时候，她乖乖地坐着，心跳加速，面色红润，跟取了媳妇似的，等老师表扬她。李典语看她贱贱的兴奋样，瞟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单，撇嘴道：“你高兴什么啊，阿姨，不就是考了第一嘛。”

及衣镇定下来，一副清高的样子说：“行行，班级第一还不够呢，年级第一才算好！”

“哼，你又不是年级第一，吊什么。成绩好的人一个个都这样。”

及衣瞪大双眼：“我不是年纪第一吗？”

“想得美啊你。昨天我路过办公室听老陈他们在谈呢，年纪第一是一班的一个男生。名字我都记下了，叫培优。”

及衣的兴奋感瞬间被扑灭了。这一次考试不单考是她的能力，还有很大运气的成分。以前她总有一门课要挂的，总成绩还是敌不过她在意过的那个人。曾经她觉得成绩不重要，因为她学习认真，考得也不差，从没让爸妈在家长会上出过丑。后来她才发现，成绩好根本没有根据没有界限。她喜欢数学却无法保证让数学不嫌弃她，总有失败的时候。每每名次排在那个人之下的时候，她就感到羞辱，很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当上班长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努力并且成绩好的人。大家喜欢看的，一定只是她在桌子上埋头苦干的模样，喜欢看她考第二名，在不努力却在班里万年第一的人之下。大家确实需要一个真真切切的榜样，但更需要一个摸不着触不到的梦。她还以为这一次会是年纪第一，所以那么期待，那么兴奋，奢求着别人的刮目相看。

及衣在意的那个男孩子喜欢籽言，她知道了，毫无感觉。

可是这么好的成绩却不是年级第一，让她觉得很气愤。她心里涌着莫名的感觉，甚至想砸东西，想冲进一班的教室，跟那个叫“培优”的人大吵一架。

这种感觉很简单，叫做不甘心。

这年夏天意外的热，还是6月及衣身上就不断流汗，黏糊糊的。考试考完还要再上几天学，这几天她昏昏沉沉的总是想着睡觉。最后一天，大队辅导员组织了学生会干部开个会，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坐在会议室后面的角落里。及衣盯着他看，不，不是盯，而是视线触上去的一瞬间就移不下来了。他向着窗外，向着很亮很亮的太阳，瞳中只有他的侧脸。他的背影是透明的。及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是因为炎热的夏日里他依旧干净清爽的白衬衫吗？是因为白纱窗帘被风装的鼓鼓的发出“啪啪”的声音吗？是因为他转过来看她时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恐慌的表情吗？及衣低头。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谁，或是哪里令她觉得熟悉，她却不知道。她只是在最前面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仔细的想一想熟悉的源头在哪里，说不定会找到现实与现实的连接点，说不定会救那个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是她没有。

辅导员姓沈。其实她还有个很逗的名字，叫沈略皓。名字像男的也就算了，还偏偏跟人标点符号扯上关系。她在上面开会的时候，布置好这个那个任务，讲了下学期学生会干部的分配问题。及衣睡着了，不是她太困了，是她想不睡都不行。沈略皓的声音跟催眠曲似的，讲点事情东拉西扯，原本定好20分钟的会她开了一个小时，全程傻笑。迷迷糊糊中及衣听到了“培优”两个字，一惊，硬是自己把自己从梦中唤醒，她把这种技能叫做面对仇人的尊严。

然而当及衣颤动着眼皮慢慢睁开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就在她的面前。沈略皓不高，五年级的他站在在二十多岁的沈略皓身边，比她高出了半个头。他不像个孩子，而像是要走向成熟的翩翩少年，白净，美丽。对，及衣近距离看他的时候，不再敢像之前那样将视线狠狠地粘着他，而是立马低下头。不能再看下去了，她不敢，她没有勇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少年，以后也不会看见。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美丽的人。这个人他就是培优，就是那个年级第一的人。

及衣突然不那么生气了，不那么讨厌黏糊糊的夏天了。

整个暑假，及衣的脑子里都是培优。虽然她连培优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她心心念念了一个暑假，跟籽言出去玩的时候也老是发呆。籽言问她怎么了，她先是红着脸摇摇头，后来还是满心羞涩地向籽言描述了培优这个人。

“真的这么美？不可能吧，你喜欢人家吧？所以脑内自动美化了。我之前都没在学校见过这样的人，也没听别人谈论过啊。”

及衣一愣，然后摇摇头：“也许是有一部分美化了，可是他是真的美！”

“怎么只知道用美形容啊。你这样说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就是美啦，只有美能形容他啦！“

“好啦好啦，开学了你给我指一下呗。”

然后，对话结束。籽言没有发现及衣的摇头，连及衣自己也未注意到，她听到“你喜欢人家”那一句后未有任何一丝纠结就否定了。

她只是觉得他很美，然后把他的样子放在心里了而已。想起他的时候，及衣会想起更多其他的东西，培优只是一个起点，及衣的脑子里展开了一张网，把曾经很多很多的相似的记忆放进去。她把那天下午光里的籽言也放了进去，可是记忆太多了，所以也有很多东西挤来挤去就不见了。

开学之后，及衣成为了六年级的学生。沈略皓把她叫到办公室，各种语重心长，说她平时工作做得多好多辛苦的，很优秀，但是不拉不拉不拉（一大堆借口）最终说了句“林及衣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副大队长啦”。

及衣吐血。你直说我不够优秀做不了大队长就可以了。

“林及衣，你有空吗，你帮我把这个东西给一班的裴悠可以吗，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你们上下楼的很近的吧。这东西他托我拿出去参加比赛了然后拿回来了。麻烦你了。”

及衣呆呆地点头。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见培优的好机会。沈略皓给她的是一幅画，及衣边走边打开画卷。很简单的水粉画，有天，有地，有草，有树，有空白。天是黑的，地是白的，树是灰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多美的一幅画，及衣心想。

右下角写着两个字：裴悠。很瘦很细的字，很美。

名字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