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友人写的那桃花,还有他爱的那桃花一般美丽的叫源的姑娘,心里突然觉得很忧伤.因为我的心里也有一片桃花,我的那片是开满无数朵绯红桃花的林,那林中有个桃花一般的幽怨半疯的女人.
我爱那个女人,她就象是那片桃花林中的魂。
小的时候,大约六七岁起,我记得我就住在那片桃花林里,那是一间很大的平房,屋前屋后都种着桃花,那是片很大很大的桃花林,我记得初入住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看到那成片的满树的桃花欣喜若狂,丢下行李就在桃花林里乱窜,爬上那其实不太高,但当时觉得很高的桃花树上的蜿蜒的粗大的树枝上乱跳,疯狂采摘桃花,塞满了我衣服上的两个小口袋.住在这么美的地方,我新奇了很多天,每天都在林子里穿梭,每天都摘很多的桃花,还有很多地上开的不知名的野花,还有很多狗尾巴花和喇叭花,然后坐在一棵很大的桃花树下,将花堆在地上,选其中一些兰色的细小的花将它们插在折来的松树枝条上的细长的松针上,然后再插在泥土里,围成一个大花园,我每天都在做这样的工程,一做就是一天.当围成一座花园城的时候是大大的满足和欣喜.但也伴随着恐惧的孤独。
大人们说这桃花林中有个疯了的女人,不要老去那里玩,但是我一直没有碰到.直到有一天中午,天空飘来很多乌黑的云,刮来一阵阵的凉风,"要下雨了!"我从桃花林里窜出来往住的地方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树林里站着,静静的望着我,那女人头发很黑,挽在脑后,穿着深兰色的裤子和有细碎淡兰花的白衬衣,看上去很年轻,现在想来应该有30多岁的样子.眼睛很温和,她看着我对我笑了,我紧张的冲她笑笑,有点害怕,撒腿就跑,跑了一小段回头,看到那女人还在看着我.。
回到住的地方雨下的很大了.我在门口看着那滂泼大雨,屋檐的水流象柱子一样滚落着,身上袭来一阵阵的寒意.我突然很想那女人,想她是不是顶着大雨还在那片桃花林里站着,那一定很冷.于是就用塑料袋装了一个温热的馒头,打了一把粉白色的小伞,然后穿了一双红色的水靴去找她.地上的路很不好走,被雨水冲的很泥泞,我在那桃花林里穿梭,四处寻找,没有找到,有些失望.无心情的来到我建造的那座大花园的地方,看到我的花园城被雨水冲的七零八落,心里突然很难过.站着看了一会,我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身看到那个女人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浑身湿透,贴着身的湿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流着雨柱,脚上裤腿都是泥巴,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的嘴冻的有点发紫,我想逃,可迈不开腿,她不吭气的看着我,我将塑料袋举起来,让她过来拿馒头,她开始没有动,过一会缓慢的走过来,伸手接过馒头,并没有马上打开吃,她站在雨里看着我,我告诉她:"你吃吧!"她走到树下打开塑料袋小口吃了起来,我问她"你冷吗"她点点头.我走过去给她打伞,她蹲下来.我问"好吃吗"她又点点头.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外面很冷的!"她看我一眼,没有吭气,我又问"你是疯子吗人家都这么说!"她冷淡的看我一眼,起身走了.我突然很内疚,我在她背后告诉她"我没觉得你是疯子,我不会相信他们的."她停了脚步又看我一眼,转身还是走了。
过了几天,当阳光把泥路晒的有些干的时候我又去了老地方,去重新建造我的花园城,那场雨,打落了许多的桃花,落了一地,混合着泥土,揉去了它们美丽的颜色,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时不时被风吹动着喘息一下.一路行去,顺路摘着在阳光下熠熠洋洋的花朵,用衣襟兜着,来到我的那片花园城,我看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正蹲在我的花园城边上忙碌着,我赶紧走过去,那女人听到响动回头看我一眼,对我笑了,笑的很开心,眼睛里的亮光闪呀闪的,她的脚边堆了很多的桃花和不知名的各种野花还有长的松树枝条,有些枝条上已经插上了各种的小野花.她在帮我建造我的那片损坏的花园城.这个女人今天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很光滑,透着红晕,眼睛熠熠生辉.象那枝头盛开的美丽的桃花.头发还是挽在脑后,阳光照的乌黑发亮.笑的时候牙齿很白,"这么美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疯子呢"我心里是不承认的.
我们谁也不说话,忙碌了很久,终于建造了一个更大的花园城,比我曾经的那座还要绚丽,还要壮观……
相处的久了,渐渐的我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这女人的故事。
听说那女人的家乡是安徽的一个小镇子,她还有个弟弟,比她小六岁,她很喜欢他。每次镇上放电影她总背着弟弟去看,父亲是个经商的,在镇上有个铺子,卖些水果和熟牛肉,在那个很多人还缺衣少食的年代,她的家在镇子里算是富裕的了。父亲很疼爱他们,姐弟俩很喜欢吃牛肉,每次父亲带货回来总是拿牛肉出来先让姐弟俩吃个够才摆到柜面上去卖,母亲每到这个时候就说父亲,别把他们都宠坏了,父亲只是笑笑,开心的看着他们大嚼。转眼她已经长到十六岁了,亭亭玉立,成了镇上最漂亮的姑娘,镇上很多女孩十四五岁就说婆家出嫁了,于是她家登门的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父亲都看不中,她也不愿意。于是蹉跎了两年,镇上的人都说她的父亲,再留就留成老姑娘了,父亲只是沉默不语。
或许上天安排,有天她和弟弟去镇边的村子的河里去捉鱼,正捉的开心,突然听到河边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在吹笛子,悠扬婉转,非常好听。姐弟俩寻到树林里,看到一个少年正站在树林中间,对着一棵树下开的正茂盛的粉白的野刺花(现在应该叫蔷薇吧)专注的吹着笛子,姐弟俩在少年的背后静悄悄的坐下去,听了一下午的笛音,大概傍晚的时候,那少年转过身来对她说“听够了吗?不够我还给你吹。”看着他亮闪闪灼热的目光她顿时红了脸,转身牵着弟弟就往回走,那少年在背后说到“我姓杜,叫杜明,过几天要去你家去提亲,别忘了我。”那一刻,她深深记住了这个少年。
从那以后,每次听到有媒人来提亲,她就不出门,躲在闺房里偷偷听着男家的姓名,这样过了一个月,也没有听到有姓杜的,她不由暗暗着急了起来,每当夜静的时候,总是坐在床上发呆,想着那少年吹笛子修长的身影,亮闪闪的眼睛,还有些黝黑的面庞。母亲看出了一些异样,询问她,她羞涩的告诉了母亲整个故事,母亲看了她一眼,忧心的走出了房门。过了几天,她从街市上回来,在院子里隔窗听见父亲在说“我打听过姓杜的那户人了,家里人口多,四个兄弟,父母健在,有点地,不算富裕,只怕答应了这门婚事姑娘嫁过去要吃苦呀。”母亲问“那那个叫杜明的小子怎么样?”父亲说“听说有点灵气,会吹口好笛子,长的也不错,家里排行老二,今年十九了当兵快要走了。”那一刻,她听到这里急的冲进父母的房间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杜明。”在当兵要走的前几个月,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这个男人。
从那以后,她独自一人呆在婆家种地做家务伺候着公婆,时不时的受些婆婆的挑剔。她无怨无悔的隐忍着,默默的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静静的等着这个男人探亲回来的日子。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有了一个习惯,盛饭先给那男人盛,就算那男人不在,她也总是盛满饭放在那个空的座位桌子上。那一年,她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女儿,婆婆很不满意,处处为难她,找事挑衅她,唆使家里大伯二叔欺负她,咒骂殴打,拿走了她种地所收的所有粮食。她很无奈,回了娘家,父亲母亲还和以前一样疼她,弟弟对外甥女也很好,父亲对孙女跟对她在家一样,每天一个鸡蛋,牛肉吃够才上货柜卖。男人回来了,听信婆婆的话责备了她擅自回娘家的举动。女人觉得委屈,母亲也替她委屈,责备了女婿。那一次,男人心里有了芥蒂。
过了几年,男人转业了,接女人和孩子来到了湖北这个地方,女人以为和男人永远不再分离,以后可以相守着过日子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女人听到传言,男人在外有了另一个女人,女人觉得天塌了,生活失去了重心,女人崩溃了,到处查证,跟着男人寸步不离,男人受不了了,招出了他是另外有个女人,小学的教师,他做教师的时候一个学校认识的,长的漂亮有知识。家境也好,不像她只读了个初中。在事业上帮不了他什么,家务孩子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可以做,都可以生。那一刻,女人感到了屈辱。男人说离婚吧,孩子归我,你单身也好找,再说你长得还是挺漂亮,好找。女人不愿意,不愿意辛苦了这么多年的家没了,这么辛苦疼爱的女儿离开她。男人很无情,从此不回家,回家也是打打摔摔,让女人痛苦,女儿害怕。过了很长时间,女人看到女儿受到的影响,和自己的无力抚养,终于同意了男人的要求,她只说要对女儿好,她的妥协只是因为对女儿好所换来的代价,男人答应了,欣喜若狂,如愿以偿。
男人离开后女人消沉了,不知何去何从,但一日三餐还和从前男人女儿在时一样,在空座位上放上两晚饭,两双筷子,喜欢一个人到桃林里发呆,漫游。渐渐的人们说这个女人疯了。
我问这个女人,为什么他们都离开了你还每次都要在空的座位上放上饭和筷子呢?女人说人生下来是要受苦的,苦受的多了爱就少了,心就有污淖了,眼睛就蒙尘了。我只是想保留自己内心最初的那份纯真,能纤尘不染。
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身在异乡,可那片桃花和那个女人却永远在我的梦里,她就象那片桃林里的魂,守护着那片桃花,守护我的花园城。她们不分不离,永远芳香,在这纷扰的世界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