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尽管主人没有责怪,可他却不是不懂规矩的一般侍卫。子昕从外衫内取出一个锦盒,八根银钉并排放入其中,长约寸许。自罚的工具,是出发前从暗殿拿来带在身上的。手上准确和娴熟的将铁钉钉入奇经八脉,身上立即泛起了细密的汗水,子昕面色虽是平静和温和,低垂着眼睛难逃检讨和自责的神色。
临时的工具虽然并不足以和自己弄丢了文件的大错相比,但毕竟用暗殿八副金针用来自罚而不影响保护主上的工作的,也是他的极限了。子昕拨开了完全浸湿汗水的发梢,想着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禁莞尔,好像带着刑具骑马赶路,也没那么疼了。
真正独处起来,两人才觉得即使分离许久,在一起还都是默契和温情的。知道子昕骑马,又急着赶路,陆子铭每次在客栈都会要两间上房,从来也不曾让他难受和难堪。他点菜子昕会账,总会挑子昕喜欢的菜品。有时把菜牌丢给子昕点,他也会规规矩矩的,挑选的,到头来都是一年前陆子铭喜欢的菜色。
两人一路赶路,到了西凉界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苍源教本在西凉以东,王爷却并没有直接入苍源教,一直乖觉的护卫虽然稍微疑惑,按着主人的意愿策马绕道,
不过半日便来到了凉州城内。
满目苍苍茫茫,本就稀稀疏疏的草木在冬日愈发干枯,这些年本是习惯了,如今从繁华的长安和多年了心心念念的人一起来此,子昕觉得分外的荒凉。
干燥和寒冷的西北风吹过,卷着风沙打在了身边养尊处优的人身上,陆子铭不禁打了个寒噤,身后的人急忙向前脱了外衣系上了王爷的身上。城中甚是吵闹,靠近蛮夷之地不少粗鲁之人,他生怕自己的主子不喜,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总好似,拉着心爱的人见到了自己贫瘠和萧瑟的家乡,何况,是这集世间繁华和富贵,优厚和恩宠于一身的人。
自家的主子倒是兴致勃勃。西域多有外族进出,艳丽的服饰敞开的宅门通道,虽然比不上天家气魄,和身边的人凑在一起,仍是别有情愫。
“在凉州住上两日便走,等到了苍源教,也赶的上铁木苍的三七的丧事,你也可以去看看他。”陆子铭贴着子昕的身侧轻声说。
子昕对江湖之事了解一些,平时主人不问,也就并未给他说起。耒插之事牵扯西凉周边大小帮派,两人一路来西凉,才多多少少的讲给自家主人听。
陆子铭听着欢欢喜喜,让每个男孩都很向往的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涯虽然和身处朝堂的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自己的心爱的影卫却是不可多得的江湖高手。只要想起了就觉得心扑通通的跳着,炙热的情感从脑海一直流入全身,让他把涌入喉咙的如同甜酒的感觉深深的咽下。
同是在西凉生活,苍源教的铁木苍帮主完全不同于耶律司的荒淫无度,反而,他是当今武林不可多得的君子。
铁帮主武功高超,对待弟子亲如子侄,贫寒子弟投入门下从来不收束脩,连弟子家人的日常用品和药材,也从不吝啬。苍源教众多弟子从未听说如将军府内的人一般仗势欺人,违法乱纪。西凉城在耶律司张扬跋扈之下并未出大乱,苍源教功不可没。
本来,子昕想过如之前般赶路,想必在铁帮主斋七前可以赶到,设斋祭奠稍作凭吊,也算是略表心意了。只是一切全凭主人做主,子昕并没有提起。
天贵横轴如王爷,完全不需要将江湖人士的丧葬记在心上的。高高在上的主人,连凭吊之事也替自己想好了吗?自己在西凉的几年,当耶律司打手的几年,其实,杀过了多少苍源教的人,子昕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子昕虽然之前不觉得自己错,可耶律司其实并不是主人,却总是自己错了。虽然并未与铁木苍帮主正面交手,也并不指望铁帮主地下有灵能原谅他,但心里对正派之人,总是向往和尊敬的。
而且,如果铁帮主地下有知,自己能求一求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千万千万不要连累了主人。
陆子铭看着心事重重的子昕,轻笑着说“上次来此地甚是匆忙,西域的景色,可要你陪着我赏玩才好。”
“是”虽是答了,子昕却还有些迟疑,“属下…并不曾在街上多逛,只怕王爷想见的…当地景色和吃食…属下也并不知道。”
偷偷看了下陆子铭一路进城冻得通红的脸色,虽然加了件衣服,还是不算太暖和,“不知属下可否先找家客栈委屈主人先休息,属下这就去打听清楚,吃了午饭再伺候您去行吗?“
不再理会身后的不知所措的人,陆子铭直径朝前走去。
国色天香,这里是西凉最好的酒楼,子昕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在西凉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是附近几个州郡家世显赫的少爷老爷往来富商才能来的起的地方。
“以前可曾来吃过吗?”
“属下没有”
“就想着你没有。”陆子铭虽是调侃,却没有掩饰心疼和难过。“只想着在西凉留两天,带你把原来没吃的没玩的,补回来。”
本来低着头的侍卫一怔,“属下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