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白慢慢吃完第三块雀翅,擦干净手指,托着下巴,看着翎玄:“那你呢?你把我留在这里‘观察’,又是想得到什么?”
翎玄与她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掩饰,只有一片澄澈的、近乎冷酷的清明。
“我想要的,最初或许只是‘看清’。”他缓缓道,“看清你是什么,看清你带来的变数,看清这潭被搅浑的水下,到底藏着什么。但后来我发现,‘看清’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得到’。通过你,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各族的欲望与软肋,看到四域之间那脆弱平衡下的暗流,甚至……看到某些早已被遗忘、却可能影响未来的‘痕迹’。”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比如,石堡那道痕迹。比如,你身上那种‘空’。再比如……论坛上那个‘三师兄’,若真的存在,其真正的目的,恐怕远不止揭短爆料那么简单。而你,寂珩白,无论你是否是他,你都已成了这些谜团交汇的一个……节点。”
寂珩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眼神却似乎比刚才专注了一些。
“所以,你把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用’?”她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翎玄坦然承认,“但‘有用’的方式,并非榨取或利用。而是将你这不确定的‘变数’,置于可控的‘静域’之中,观察其演变,评估其影响,必要时……加以引导,或遏制。”
“就像把一颗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甚至不知道会不会炸开的种子,种在花盆里,放在窗台上看着?”寂珩白比喻道。
翎玄微微一愣,随即唇角似乎弯了一下,一个极淡的、几乎不算笑容的弧度。“很贴切。”
寂珩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没问如果自己是那颗“炸开的种子”会怎样,也没问“观察”要到什么时候。她只是重新拿起一块雀翅(最后一快了),认真地说:“那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明天还想吃这个?或者……换种做法?烤的也行。”
翎玄看着她那副认真讨论食谱的样子,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
他站起身,玄青袍袖拂过微湿的岩石。“记住,寂珩白。在这方洞天,你是安全的。但一旦踏出,你所面对的,将不再是好奇或愤怒,而是赤裸裸的、基于利益的争夺与算计。霜阒的剑,炎烈的刀,啸月的谋,焚山的势,乃至人族各宗的局……皆非儿戏。”
说完,他身形消散,只余松涛声。
寂珩白吃完最后一块雀翅,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她走到寒潭边,蹲下,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倒影里的脸,平淡无奇。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水面,涟漪荡开,倒影破碎。
“争夺与算计……”她喃喃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害怕,也没有兴奋,只有一点淡淡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看热闹的疏离。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石洞壁边,对着那个狼形涂鸦,看了一会儿。
忽然,她伸出手指,蘸了点旁边石壁上沁出的、极微少的冷凝水汽,在那狼的额头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水滴很快渗入石壁,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更深一点的湿痕。
像给那只画圈的狼,点上了一只眼睛。
做完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她拍拍手,转身走回石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洞顶的“星图”。
识海里,那灰扑扑的令牌安安静静。
洞天之外,因她而起的暗流,正以更迅猛的速度,冲刷着各方势力本就脆弱的堤岸。
青鸾族客舍,啸月地君的房间内,一枚传讯玉符无声碎裂,化为一缕青烟,在空气中勾勒出几个古老的妖族符文。啸月看着那几个符文,银白的眉毛微微挑起。
“西荒‘葬骨沙海’深处,有疑似‘古血髓’源脉的微弱波动被探测到……时间就在近日?”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静思崖的方向,“巧合?还是……那灰衣人带来的连锁反应?”
炎虎族客舍,炎烈收到族中密令,脸上暴躁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凶狠的光芒。
“查!动用所有暗线,查清那灰衣人出现在缓冲地带前的一切行踪!尤其是西边!所有可能关联‘古血髓’或‘荒古遗物’的线索,不惜代价!”
万剑宗与天机宗的使者,在青冥山脉外围的驿站中秘密会面,交换着彼此掌握的信息碎片,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
论坛上,“三师兄”的账号依旧沉寂,但各种关于“上古秘藏”、“荒古重启”、“四域气运之争”的猜测帖,已如野火燎原。
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解读着、利用着、围绕着寂珩白这片“特殊的浮尘”。
而浮尘本人,在点了狼眼睛之后,觉得有点无聊,开始思考明天除了金喙雀,能不能再要点别的,比如……蜜汁的?
她翻了个身,石床冰凉。
洞外,夜色如墨,山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