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一转就要离开。

明日！苏珩一把拉住他衣袖，用力握住。

欧阳明日甩开他：照顾好你的孩子，那是爱你的人留给你的，应当珍惜。至于我……我不要你什么，也什么也给不了你……

他不再往下说，苏珩愣住。两个人就这样相持着，静夜里陈王宫后花园池塘里青蛙咕呱咕呱叫，不知人愁。

那重重宫殿高檐隐在浓重夜色里，似撒了满纸墨色，又如一只只窥视的幽魅的眼，看透了迷局暗自窃笑。

苏珩只是紧紧抓住不松手。

明天……明天一切就来不及了。苏珩猛然欺身上去，头一低不偏不倚吻住欧阳明日嘴唇。推不开他，欧阳明日死死抿住嘴唇不让他深入，抗拒激烈又隐忍。

苏珩想，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他把他单薄身体拥在怀里，喃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欧阳明日只是挣扎，在他怀里使劲挣扎，撞得胸口发痛。

慕容安是你命定之人，我不是。我们不过有缘无份。

忽然响起的声音，欧阳明日说得温文尔雅，卦象上显示，这是你的因缘。二公子，你莫要逆天而行。

明日！苏珩放开他。

他转脸望向天上的明月，月光冷冷清清不近人情。月光下他明艳若神，明月也黯然失色。

苏珩不甘心，他上前再次揽住欧阳明日，在他耳边祈求般低语：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明日，再给我一次机会……

欧阳明日不再挣扎，微微叹口气。苏珩托起他下颌，凑过来亲吻，舌尖柔柔舔舐，温热触感吻在哪处都一样，得承接。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神情困顿，像跋涉已久的旅人。他张口，苏珩见势进去，不防舌尖一痛，弥漫开的血腥味里有什么滚下喉咙。欧阳明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施施然退开。

苏珩，我杀不了你，你就该忘记我。至于慕容安和你之间的故事，会有人帮你解决，不过那应该是在很久之后，我看不见。苏誉你好好待他，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苏珩抓住他手急问。

忘情丹。

欧阳明日脸上表情很温柔，柔得如同清风抚过嫩柳枝，一轮明月出重云，一湾春水婉转缠绵动人心。然而在那温柔之下藏着决绝。

冰雕玉塑，精妙绝伦却无情。

明日你将娶魏国公主，忘了我。而我，是一定要离开你的。字字句句，斩钉截铁。

最好不相见，才可不相恋。

欧阳明日想起慕容安那时候对他说的那句我们都一样。

一样爱得奋不顾身，恨得痛彻心扉。却终究不舍得将他置于死地。

苏珩徒劳的想逼出忘情丹。

这个人要离开他了，真的吗？慕容安留给他一个孩子，而欧阳明日却要彻底离他而去，连他们之间的回忆都要抹杀。原是自己先负了他，难说究竟谁更无情？

应看明月夜，无情满地霜。

冷冽凄凉。

你已经选择过了。明日拨动轮椅：再见。

不再见。

他逐渐远去，苏珩僵立着。看那投影印在地下长长的影子，吞下的忘情丹已经在起作用，让他头脑昏沉。只需一顿饭功夫，他就会将和他的种种过往忘记。

手指抖得连转动轮椅的力气都没有。欧阳明日知道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兀自大睁着双眼，一滴眼泪蓦然坠落，重重砸在青石板道上。明明四周无人，他侧过脸，明月照亮天涯，照着他苍白面颊，照在那紧闭着仍止不住眼泪从眼皮底下纷纷滚落的眼上。

月光凄迷若梦。

月下人长别。

苏珩，欧阳明日怎会信所谓天命？

一步一步移到宫门，门角无声无息开启，易山闪身进来：爷，现在咱们去哪儿？

欧阳明日温和道：回四方城。

易山稳稳的扶住轮椅，是。

夜里的昊城寂静一片，他们走在路上，身后是渐渐远离的雄伟壮丽的陈国王宫。

少年公子缓缓回视那屋宇重重。

其实我从未相信过所谓天命，苏珩。欧阳明日本身就是一个逆天的存在。

只是回首前尘，今次各西东。

人间总恨离别泪，千里孤云喜相随。怕问君心何处是，多情无语寄阿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