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垃圾桶里刚才安远杨哭过的卫生纸,戳戳他,笑着说,“你看,这些都是记录你哭泣的纸张,你是水龙头转世吗。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那你一定是个泥塘。”安远杨哭起来真的很凶,比我见过的那些光打雷不下雨,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哭得实诚得多。
他一脸鄙夷地看向我,“难道你房间没有这么多纸吗?卫生纸是每一个单身男孩子必备。”然后捂嘴,长大眼睛,惊讶状,“难道你不行,要多吃点腰子啊,或者说开启了高富帅玫瑰人生模式,天啊,我又被无形地鄙视了,你又无形地炫耀自己,鄙视我这种屌丝。”
“……你夸张的神情很像美剧里的中年家庭主妇。”
“那也是听到不成器的儿子在学校调皮捣蛋以后。”他又占了我的便宜。
“哦好的。”我伸出手摊开,“给点零花钱。”
安远杨直接捏着刚才用过的卫生纸放到我手心,这些纸还是我之前塞给他的。他原来比我想象的更无耻。
“等下。不要动。”
安远杨突然砰砰砰跑到床头柜一阵翻找,不小心腿撞到床脚,他皱眉揉了揉撞到的地方,然后翻出来一个黑色大炮,那是单反,然后拿出一个白色外框装帧的相册。
他像一个分享宝藏的小孩子。
那架黑色大炮迅速对着我照了几下,我甚至还没看镜头,光听见按快门的声音,喀嚓喀嚓,闪光灯没有开,所以我直视那个没有伸出多少的镜头。
反应过来后,我用手遮住脸,我很不解,“你照我干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强制性把我的手扒开,按住。
“不用害怕,不会把你扒光了拍艳照门,然后把那些照片到处散布,让全世界都知道,或者用那些照片勒索一笔厚重的赎金。”安远杨云淡风轻地说着犯罪计划,那熟稔程度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计划。
我还是提醒他:“你打不过我。”我话说得没错,我以前散打跆拳道武术之类的都练过一些,一些格斗时的简单一击制敌的技巧,小时候为了防止绑架,学过,但是预防的绑架,至今也没出现。
安远杨继续用镜头对着我,那个镜头让我感觉很像枪支上的准星。他摆摆手,“没关系,现在这个时代,纯靠武力的硬行动派,已经不吃香了。我没那么蠢。连战争都趋向于高科技远距离轰炸的世界,我再上阵肉搏,那真的是落后于时代了。现在是依靠头脑的时代。”
“那你认为你头脑比我好?”
“……有一句古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有得手机会的。”他的这句话也没错,我对安远杨,的确毫无防备。
我再看看他身上万年不变的宽大校服和T桖,不禁问道:“你有接触过流行?”
他感觉到我的视线,“我这是爱校简朴艰苦的表现。符合当代中学生行为守则。”安远杨蹲下,换了个角度拍我。
“你动也可以,我开的是视频录制。”
“……我能不能申请保护我的肖像权。”
安远杨笑得很开心,眼睛眯缝了起来,“我私用,没有商业盈利。”沉思了一下,补充道:“练飞镖的时候,把你的脸放在靶心,就可以提高命中率了。还可以射你一脸。”
我好像真的感觉到飞镖戳到脸上一样,捂脸受伤指着他,“啧啧啧,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种癖好。当代中学生行为守则里,可没有教你这么黄暴的东西。”
安远杨即使是个奇怪的少年,也不免有着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共性,喜欢猎奇看一些黄色暴力,充满感官刺激的东西,外表安静地像个透明人,稳重老实,实际脑海里却装着天马行空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趣。换个说法,这种性格,是闷骚。
直接坐上他的床,他似乎不怎么介意,没有对我的行动产生抗议行为。我一脸无语嘟囔:“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安远杨头都不抬,“你这种设定,怎么看都是挡在主角成长道路上的BOSS或者该被主角啪啪啪打脸的升级绊脚石,我的设定,才像主角啊。打倒BOSS是每一个主角的职责,我是在以最终目标而练级而已。我会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
“谁叫很久以前,我就像其他被你闪瞎狗眼的人一样,开始关注你了。到处都在谈论你的事,包括广播上,布告栏上,即使是我,也是生活在校园里的,无视你,太难了。”
我开始想一个问题,安远杨开始对我疑似自来熟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这幅简直像是宿命论的语调在意感。我掰过他的肩膀,站起来,让他低着翻相机的头抬起来,四目相对,以高一些的身高压制,“如果我是大众标准中,能划分为普通的存在,你还会在意我吗。”
安远杨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被我搞得有点懵,放松身体,腰部靠着窗台上,半晌,憋出来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嗯——也许?”
我并不放弃,继续追问“是也许会?也许不会?回答我。”
他很苦恼的样子,鼻子中轻哼一声“哈?”
“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会知道准确的答案。几十万年以后,地球真的毁灭了,还要讨论什么程度的损害叫毁灭。人类还有移居外太空或者进化成其他形态生物的选项,那时候的人类,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不是毁灭存在二选一这么50%几率对半分的问题啊。”
我终于,发自内心的,理解那些我与生俱来东西,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