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庆丰九年,虞都一处大宅院内传来一阵婴孩的哭喊。霎时,暴雨骤停。
“老爷!夫人生啦,是个男丁!”
产婆将出生的孩子小心洗净,裹进精心制作的襁褓中,交给被丫鬟呼喊声唤来的中年男人,低低道了声,“恭喜大人!”
男人接过孩子,眼中欣喜难掩,迫不及待逗弄起手中的这个小生命。
产婆匆匆忙忙退下,额上是未来得及拭去的冷汗。
“老爷,夫人要看看孩子。”一个丫鬟上前道。
“好,好。”男人渡了两步,欢欢喜喜地走进里屋,又突然挥手,“快!快去告诉老夫人!”
“是!”屋外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环儿,你看,我们的孩子。”他将孩子放低。
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透着一股命不久矣的虚弱,面容却依旧明艳无比。
她伸手轻轻拍着婴儿,眼中竟闪着泪花,良久才呜咽出一声,“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男人俯下身,亲吻着她的手。
他今年三十七,这才第一个孩子。之前的几胎不是无征兆地流产就是不明不白胎死腹中。母亲说他的杀孽太重,于是开始每天吃斋念佛,连带着整个院落,都是一股佛堂的木鱼味。
而今,终于有了延续的香火!
“承儿。”一个清冷而沧桑的声音飘入屋内,整个屋子若有若无地弥漫起一股桃木香的味道。
“娘!”被叫做“承儿”的男人高兴地回过头。
“母亲。”床榻上的女人微抬起身,做了个点头的简单礼节。
“辛苦了,歇着吧。”老妇人淡漠地点头,身处佛堂多年,世间的事似乎真的鲜少能撼动她了。
“娘,您看,您的孙子。”
看着被抱到跟前的亲孙,素来不理世事的老人眉间终有了几分颤动。她满是皱纹的枯枝般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神情是男人不了解的深远。
“这孩子,就叫姬远吧。”
姬远啊姬远,愿你能不被俗事命缘所累,长长远远地走下去,安逸终老。
老夫人不动声色的面容下默默祈祷着。
听到这个名字时,男人犹疑了,脸上原本的表情全然收敛起来。他们姬家所生的男子名中均带有“忠”“诚”等意思相近的字,意为永远效忠皇室。比如说他的名字是承忠,这是流传了许多代的家训,母亲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怎会……
姬承忠的直白表情老夫人自然看在眼里,她不愿多做解释,开口唤来奶娘,将孩子抱了去。才道:“这几日军中事物暂时交给别人打理去,多陪陪絮环。”
语罢,又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
姬承忠皱着眉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被絮环剧烈的咳嗽声拉回神。“大夫呢!快叫大夫!不对,去叫陈太医来!”
他轻轻拍着絮环的背,看她瘦削无血色的面孔甚是心疼。
如此,在絮环夫人的身体一阵寻死觅活中,姬远这个名字不知不觉成了定论。然而,每每叫起这个名字,姬承忠的心中始终是不舒服的。
这也奠定了父子情疏的基础。
七月十七是个好日子,百年前,祖皇帝在这个日子坐上了龙椅,迎来了尚彧王朝的百年盛世。姬杞明恰逢明君,成为历史上唯一一家没有因为功高震主而走向末路的功臣。
这个万事皆圆满的日子是小姬远的百月宴。
姬家于尚彧王朝的威名一直持续至今,百年来,文臣武将不乏其多出自姬家。这次的百日宴连皇帝都送来了贺礼,文武百官更是齐聚一堂,堪比大朝会现场。
姬承忠由于常年习武,虽近四十,犹英气逼人。絮环是与之互补的多姿婀娜,当初嫁入姬家,不知妒红了多少男人女人的眼。
姬老夫人换下常年加身的素衣,沉着冷静地在宾客间穿梭来往,不减当年风范。
懵懵懂懂的小姬远被围在一群大人之间,被迫地接受各种祝福夸赞,幸好他还不懂人世语言,否则一定听得晕头转向,南北不辨。
热闹的帷幕落下,终归是冷清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