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毕出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只是令他无法挣脱。
虞毕出是铁了心的要追根究底,始终没放手。就这么僵持半晌,姬远叹了口气,“毕出,你何必呢?”
虞毕出并不了解他的意思,手腕的力道在思考过程中不自觉轻了些,问,“何必什么?”
姬远看着他,往回抽了抽手腕,没抽出来,挫败地叹气,“大多数事情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再来问我的意见?不止一件事了……”他脑海中回忆起一件又一件,说出一句他自己听了都觉得难过的话。
“毕出,我不介意为你站在风口浪尖,只是着实讨厌孤军奋战的感觉,”
“……你是觉得我不信任你?”虞毕出终于放开他的手,表情肃穆。
“不是不信任,”他道,“我知道我年纪小,从前也确实有过许多自以为是的地方。好吧,我不否认现在就没了。但是,我不是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小孩儿态度来哄我?”
“所以,”虞毕出没怎么听明白,想着想着笑出来,“我把你当小孩儿看怎么让你觉得孤军奋战了?”
姬远:“……”因为每次你不说话,而自己不得不站到浪口的时候,总有一种会随时被抛弃的感觉。
虞毕出没听到他的回话,心里也猜得七七八八。姬远虽然挺聪明,但某种程度上比别人少根筋,还有点迟钝,尤其是对待自己这方面。不过再迟钝也有限度,他大概是觉察到自己把他当枪使了,然而他的袒护性思维又难以将自己代入最坏的目的。
这种时候,只需再给点安全感就好了。
他微微扬起嘴角,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喜欢的当然要宠着,可惜金屋藏不起你活泼的性子,就只好摆外面让人羡慕了。怎么,难道你更喜欢躲在我身后被人叫兔儿爷?”
姬远:“……”世上最可恶的就是一语中的的人!
不过……他垂下眼,这也有道理,自己本来就是挨不住爱出风头的秉性,再说这些事本来就是他的意愿,怪谁呢?
虞毕出见说通了,站起来,本来抚在姬远脸上的手转到脑后摸了一把,要把人拖起来,“好了,赶紧睡觉去,都什么时辰了。”
姬远手忙脚乱捧住手里没加书签的书。“我书还没看完呢!”
“大半夜看什么书,明天有的是时间,起来!”手向下,揽住他的腰,虞毕出直接不由分说把人给拉了起来。姬远没站稳,往一边倒,虞毕出顺手扶住,嗔怪的口气,“还说不是孩子呢,站都站不好。”
姬远突然害臊起来,低着头不说话。虞毕出解了他的发冠扔桌上,搂着人往床笫走,一边贴着他的耳根子说话,姬远听得心痒痒,倏地大胆起来,抬头一捏虞毕出下巴,亲上去!
虞毕出早就习惯了,任他亲,反正都是软软的嘴唇,男女没什么差别。
两位当事人热乎热乎不亦乐乎,外面的虞玫玫可不好了。
她想了很久姬远说的话,觉得人不能认命,就算真的有神仙又怎么样,神仙也有神仙的法则,难不成还能随便害人。诸葛韷对这件事保持缄默,三儿想说什么对着他爹又不敢开口。所以她决定自己找姬远来谈谈。
然而……然而!
本来只是来看看他睡了没,竟然看到这种场景!
虞玫玫心中万马奔腾,掰着门的手颤抖着,脑子里组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心中有一种冲动,她想冲进去,问俩人,这不是真的!不是!
但是,这个冲动爆发之前就被人阻止了。
半个人被束缚住的虞玫玫扭过脖子,就见蒋绛那种半夜出现能媲美幽鬼的病夫脸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拉着她出了院子。
蒋绛的住处离这里不远,二人进了门,蒋绛才放开她,转身关门。
虞玫玫僵在原地冷静了一下,心里有上百个问题,面对蒋绛时,又一个都说不出来。
“喝杯茶喘口气吧。”蒋绛若无其事地倒茶给她。
虞玫玫看着茶杯没碰,狐疑地抬头,眉间皱的死紧,“你早知道这事?”
蒋绛端起茶到嘴边,又放下去,全程没有看过虞玫玫的眼睛。“不算知道,只是猜到而已。”
“……怎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我也说不准,因为我第一次见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了。”他回答得不急不缓。
第一次……虞玫玫回忆了许久,平南?不,姬远说过平南发生的事,那时他和蒋绛还没什么交集……那就是从库拉姆草原出来的时候,在邴州。她细思过去的一切场景,中间隔着冗长的时光,模糊间只觉得他们是一直如此的相处模式,自己从未觉察过不妥,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思来想去,不自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们怎么能这样,沛菡姐要怎么办,凡儿和巧儿……”
蒋绛给他擦眼泪,行动与话语中并没带多少感情,“蒋家不过是垫脚石,大姐很清楚虞毕出对他根本没感情。”
虞玫玫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蒋绛收回手,常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些许让人琢磨的端倪,“玫玫,大姐应当对你说过,世上聪明的女人最苦。因为女人再聪明也抵不上男人,而过分聪明了会让人不舒服。以虞毕出的性格来说,等蒋家的价值用完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会的!毕出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有巧儿和凡儿,他不会……”
“我没说他会做什么,你想太多了。”蒋绛无波的调子安抚她的情绪,又说了另一段直戳人心的话,“你知道为何这几年姬远与大姐的关系突然淡了么?不是大姐察觉到他们的关系,而是她无法接受他们的行为。”
虞玫玫并不是很懂他们的事情,因为蒋沛菡一直极力使她淡出这个杂乱的圈子,蒋绛给他解释,“当初库拉姆草原的孩童绑架,纵火燎原,歆合歆离无处容身,胡仟庄四分五落,现在朝廷围攻群匪岭,陕口难民四处流窜,瘟疫暴起。以上种种,都是姬远一手促成。”
“但是大姐近年已经不再管这些事了,所以她知道得不多。可你想想,她若是全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蒋绛看着虞玫玫近乎呆滞的表情,继续道:“玫玫,这就是男女的区别,心太软是一切的绊脚石,尤其是对那些要成大事的人而言。情谊这种东西,在普通人家,也许能摆摆样子做装饰,但在这儿,你觉得用处是什么?”
“……那我要怎么做?”她鬼使神差地问出那么一句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着,自己若能做什么就好了。
话到此处,蒋绛也没有顾忌的了。他看着虞玫玫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和我成亲。虞毕出是顾及你的,我们成了亲,他就会多顾及一分蒋家,也就会多顾忌一分大姐。你愿意吗?”
“……啊?”虞玫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从这个大转弯中走出来,稍微理了一下思绪,情绪低落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会顾及我,毕出哥的性子,根本就没在意过谁,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说他毫无人味连结发妻子都罔顾吗,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隔了一层的侄女儿呢?”
蒋绛叹了口气,拍她肩膀,“傻丫头,人心都是肉做的,你看他对姬远,不就是真心实意的吗?况且你们之间除了血缘还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在,他就算装,也要装出样子来给别人看的。”
虞玫玫觉得自己肩上的手异常重,足足牵系着几十条人命,其中还有自己最熟识的人。
她在蒋绛房中坐了半宿,思考了半宿,最终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