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子的五姨太在荣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尽管做她的五姨太,借着儿子的光享着荣闫的疼爱。
随后,莘萝又亲自接了白亭秋再回到前厅。此时,前厅早已聚集了上百口人。他们都是荣氏一族人以及商界各地的朋友。白亭秋素日管理部分荣家产业,自然与他们打过交道。老爷尚未到场,她便走上前去与友攀谈。
竹心自知做错了事情,十分怯懦,只是站在白莘萝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多时,有人通报老爷到了。本在交谈喝茶的众人都放下手中东西恭敬地站着。他身穿镶金线的锦缎双龙团云长衫,底子是深沉而高贵的墨黑色。尽管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眉宇间依然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和浩然从容之态。
与众人寒暄几句后荣闫便就坐。正堂牌匾之下有两把圈椅,应当是老爷夫人之位,大夫人早逝,荣闫续了多为太太,但发妻始终只有一位,只要荣闫不说话,没人敢觊觎。自然,聪明的白亭秋不会向枪口上撞。虽然坐不到正妻的座位,但她就坐在荣闫的手边,离他最近的地方。荣闫见她着了平日里不常穿的苏绣碧霞云纹长裙,露出亲切的微笑。
“今日穿的很是鲜亮。”
“今日是老爷的大喜之日,我是老爷的夫人,当然不能失了场面。”
“是啊,今日三诚回国,我很高兴!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白亭秋道:“咱们荣府上下也是被老爷的心情感染了,人人都是精气神十足的,等着迎接三少爷呢!”
荣闫点点头,蓦地陷入回忆。
“三诚是我几个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当年若不是出了那些事,我也不忍心放他走得那么远。六年了呀,也不知他在外头磨砺有没有长进......”
“虎父无犬子,三诚是老爷的儿子,自然不会差。”白亭秋沉声道,“老爷不必自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让三诚远洋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虽然让老爷思念了六年,终归是值得的。”
荣闫欣慰地说道,“你说得对,如今他学成归来,一定掌握了不少的西方先进技术。等到他摸清门道,熟悉业务。我也就放心把荣家交给他了。”语毕,他握住白亭秋的手,“到时候,我们便去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做一对神仙伴侣。”
白亭秋复攀上他的手,含情脉脉的说道,“只要老爷需要我,我便时时刻刻都在。”
莘萝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荣闫看向她,招手唤她过来。
“ 爹。”白莘萝恭敬地喊道。
“萝儿,你的病可见好了?”
莘萝道,“多谢爹关心,虽然还未根治,但娘日日派人熬药照扶着,已经好多了。”
“恩,难为你今日还带病出来。”
白亭秋接过话,道,“哪里的话,算起来三诚还是萝儿的哥哥。哥哥衣锦还乡妹妹哪能不高兴地出来迎接呢?”
莘萝与她对视了一眼,道,“是,三哥离家多年,萝儿也十分想念。”
白亭秋打造的一出兄妹和睦,家庭和谐的戏码正中荣闫下怀,另他心满意足。正说着话五姨太梅双双凑过来,问道,“少爷何时会到?”
荣闫身旁的管家荣厉躬身道,“五姨太,三少爷大约很快就到了。”这话实在与不回答没有什么区别。梅双双只得悻悻地闭口不提。事实上荣闫也不知道三少爷回来的准确是时间,大家只能乖乖坐定。两柱香之后,众人都已倦怠,但荣闫依然神情激动,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终于,就在大家的耐心快消耗殆尽时,下人来报,“三少爷到了!”
随后,百发发鞭炮齐放,锣鼓喧天,红绸招展,好不热闹。白莘萝耳边开始轰鸣,一时间竟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白亭秋轻轻说出的那句——“终于要来了。”
小时候她常常独自坐在庭院里玩耍,有时做些女工,有时读书练字,白亭秋给她一位同岁的贴身侍女惠荷,还时常让凤栖看着她们。白亭秋的雨缘阁本就是荣府之中最幽静的所在,又拘着她不要总出院门。所以在她的记忆中,生活就是一树梨花,两棵合欢,三枚石凳的深深庭院和院门前奔跑来往的少爷们的身影。
那时见到最多的就数荣仲兮了,二哥性格温厚淳朴,只爱着素白长衫。兄弟之中他读书最好,又偏喜静,除了在书房听先生讲课,便是到雨缘阁来教莘萝写写画画。时间一长成了习惯,就禁不住期待。每每午睡起来后,莘萝就携着惠荷坐到梨树下的石阶上,数着花瓣等人来。二哥性子最软,见到谁皆是笑脸,不在意尊卑,只当莘萝与惠荷是一样的,男女也是一样的,因此,她们认得字不比上私塾的男子少。
偶尔在读书认字的空档,莘萝能看见有一个蓝色的身影朝里头张望。
发现有人察觉他时,便猛地跳出来做个鬼脸,再一溜烟儿的跑走。这时二哥便会笑笑,说“三儿就是小孩子气”。小孩子气,这便是她对荣三诚的全部印象了。
长大一些后,她明白,原来白亭秋并不是要她养着名门闺秀的气质才拘束她,而是为了让她尽量与外界隔绝。可当她完全习惯了这种冷冷清清的生活后,白亭秋竟要她去接触她甚至开始排斥的外面的世界。即便她不喜欢,但她无法不去遵从她的意愿。原来原来,白亭秋一直在做的,不是支使,而是彻彻底底的驯服。
六年前,他离开荣府的时候,是一脸的麻木与冷漠。六年过去,自己都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那么他又会长成什么样子?
当她看到荣三诚时,她几乎没有认出来。他身着青玉色绸绣枝五瓣梅纹衬衣,外头罩着银翠色霞影衬纱,身高七尺有余,轩然霞举,风度翩翩。唯有眼睛,依旧充盈着自信傲慢的味道,是她还能分辨出的唯一凭据。
他果真变了,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他昂然自若,越走越近,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爹,我回来了。”磁性浑厚的嗓音娓娓道来。
“好,好孩子。”荣闫激动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充满溺爱的眼神刺痛了白莘萝。很久以前,她也拥有过这样的幸福吗?
荣三诚转过身,恭敬地给白亭秋行了礼,“三姨娘好。”
白亭秋扬了扬下巴,眼睛扫过他的面庞,“三少爷长高了。”
荣三诚道,“我是高了不少,可是,三姨娘倒没什么变化呢,依旧是我记忆中聪敏贤惠的样子。”
白亭秋微微一笑,“我只当是三少爷回来的见面礼了。”
他欠了身子遂又转向别处。
“五姨太好,三叔伯好,赵叔叔好……”荣三诚六年未归,很多熟人已认不全,待荣闫携他一一拜过,方才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