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金承新和迟会意十三岁。
迟会意这美人胚子终是长开了,自从过了五岁生辰,迟会意便被送去绣坊,整日跟着李绣娘学习绣工绣法,这是每一个迟家女子都必经的锻炼,就算是迟老爷也是会一点的。
而金家商管遍布天下,时常有人劫财取命,作为金家下一代家主,金承新过了五岁生辰金老爷便请来武师教承新习武。
说起来金老爷也觉得挺奇怪,四岁那年自家儿子去了迟府道歉,结果是被跟去的随从抬回来的,同来的还有迟家小姐和老爷,迟老爷不停道歉,迟小姐红着眼眶低着头站在那儿,听了前因后果的金老爷赶紧劝说不过是小孩子贪玩而已,不必如此惊慌。反观自家儿子,红着脸,被仆人抬着,不时侧眼瞄一下迟小姐,瞄一下便扭捏许久,就算是不小心扯动了伤处疼的呲牙咧嘴冷汗直流也还是要瞄上一眼。
最后府里的大夫来接骨疗伤,金老爷在一旁陪着,小小男子痛的脸涨得通红,待上好夹板缠上布条,承新吞吞吐吐的脸还要变红,最后金老爷屏退仆人承新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爹,迟、迟小姐,小时候,是不是、是不是穿过我的衣裳?”
金老爷一愣,转而大笑,连连点头,又打趣自家儿子:“不光她穿过你的衣服,你也穿过她的衣服啊!”
金承新一愣,眉头深深皱起,又像下了很大决心般开口:“爹,我想学功夫!”
金老爷拍拍他的头:“你现在先专心养病,等你过了五岁生辰我自会为你请武师。”
之后,会意来探望过承新几次,金老爷极喜欢这个小姑娘,每每来了都要把金家商管从各地送回的美食拿出来招待她一番,临走时还会给她装些拿上,几次下来,会意一到金家便叫嚷着金伯伯抱。
金承新每次见了会意都会脸红红不敢看她,会意认真地坐在床前给他道歉,他也只是哼哼几声,会意终于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摔到了头,摔傻了吧?”
金承新很气愤。
过了五岁,会意去了绣坊,承新在学习管理商铺的同时还要练武,也只有在金家去绣坊取东西时承新跟着过去才能见上几面。
一转眼,便到了十三岁。
今年会意便可参加一年一度的花会,商会三年一次,今年两会聚到一起,烟城人早早就开始忙碌。
迟家绣坊毫无疑问是非常忙的。今年迟会意第一次参加花会,必定是要穿着迟家的衣服出门的,而金家少爷这也是头一次单独参加商会,也是订的迟家衣裳,如若做好,对迟家的绣坊也是一次极好的宣传。
即便再忙,李绣娘还是亲自构图挑线选料,为会意绣一身衣裳。正值初夏,百花争艳,女子衣裳多以当下的花入衣,可谁又不知,剑走偏锋,才能出奇制胜?
迟家的绣娘似有些不够了。以前也有过花会、商会一起举办的时候,早早准备,并不会如此忙到彻夜赶工,绣娘们叫苦不迭,迟老爷最近在绣坊忙碌,敏感地注意到今年有许多陌生面孔来绣坊订制衣裳,若是推脱说忙碌已不再接订单,那人便会一再加银钱,又说艳羡迟家绣衣已久,直到点头同意。而且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迟老爷忙到深夜疲惫回家,迟夫人便宽慰他不必多想,尽快休息,两人便睡下了。
会意悟性极高,几年下来手法已甚是熟练,这几日在绣坊帮绣娘们完成一些小绣活。正巧,金承新的衣服剩下些如意云纹要绣,她便揽了这活。
临近商会,各地的商人都会聚在烟城,不仅是商品的交易互换,还会学习彼此的经营模式,或寻找可与自己合作的伙伴,实现双赢。每此时,金家各地的商管都会派个代表回烟城复命,今年西凉的商管却亲自回来,且表情凝重。
一行人下了马,门口的侍童快速上前接过,为首的人迅速去大堂找金老爷,金老爷一看他的眼神便知他有事相告,两人去了书房一番长谈。
“挞镆……这是要……”金老爷一番思索,不可思议地看向吕鹰。
吕鹰看着金老爷,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
“老爷放心,我们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并未泄露行踪。”
“朝廷的人有消息吗?”
“挞镆那地方身处赤沙,又极排斥外来,消息本就难以传出,就算是朝廷也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收买镆孩童抚养才算有了眼线。近日从挞镆出来采购的人脸面陌生,且挞镆土方颇多,从不曾购买药材,前阵子居然有挞镆人来金家商铺说是城里有人染了怪病,要买药材,很不寻常。属下估计,朝廷在挞镆的眼线多半已经反叛,传给朝廷的消息要么是相安无事,要么是借我们之手告诉朝廷他们染病死了,我已与京城那边联系过,圣上,貌似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挞镆原本就野心极强,被圣上压制到边境便心有不忿,这些年天高皇帝远,他们的军队规模、兵器使用情况中原难以知道,他们,怕是真的要……”
“爹。”金承新在敲门。
“进来。”金老爷正有话想问他。
来人推门进来,金承新已十分挺拔,面容硬朗,剑眉星目,只是此刻眉心中带着点点疑惑。与吕鹰问好之后金老爷开口:“有何事?”
“爹,以前的商会我也随您去过,您又一直教我各地风土人情,商事情况,所以对这商会的人还是较为了解,可近日我在烟城发现了许多异族人士,尽管他们穿着向中原人靠拢,但他们的面容、眼睛确实难以掩盖,像是……挞镆人。”
金老爷听后看向吕鹰:“看来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借我们之手将挞镆染疾之事告诉圣上,让圣上误以为挞镆国力削弱从而减轻防备,看来他们对我们已足够了解,西凉分部那边对他们还有用,暂时没有危险,你速速传书告诉他们谨言慎行,不要表现出异样,与他们正常相处,尽量让他们以为我们并没有察觉。挞镆多年隐于赤沙之中,未入中原,对中原人来说面孔极为陌生,这便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又借着这次商会大量潜入中原,用不同衣物做遮掩,伪造通关文牒自然容易进城。且烟城物产丰富,资源充裕,易守难攻,他们这是要里外夹击,从烟城下手啊。”
金承新从一番话中听出端倪,疑惑地看向金老爷,于是金老爷将吕鹰所报之事告诉金承新,金承新听后也凝眉深思,又说:“我之前便心生疑惑,于是暗中查探那些人的落脚之处,发现真正落脚在客栈里的人极少,有的甚至只是个挂了名的房间,并未有人居住。”
“看来,这个计划挞镆已经预谋许久,暗中渗透到中原的人已经不少,甚至在烟城定居,我们还是太疏于防范了。”金老爷叹息,又抬头,“承新,去迟家绣坊请迟老爷过来一趟。”
金承新应声离开:“我这就去。”
“吕鹰,你长途劳顿,先去休息,我们之后再好好商讨此事。”
吕鹰也退下,金老爷在一室阳光里沉思,烟城,将迎来一场什么样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