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找到办法覆盖了。”李正风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齿,“服从协议写在神经接口最底层,删除就会脑死亡。所以我用更强烈的信号去覆盖它——痛苦。极致的、持续的、不断更新的痛苦。”
他扯开胸前装甲。
陆见野看见了。
胸膛上布满了伤口。烙铁的印记排列成某种规律,化学灼烧的疤痕叠着新的肉芽,深度不一的切割伤像某种残酷的日历。每一道伤口边缘都有精心的缝合痕迹,但又故意没有完全愈合——那是为了留下疤痕,为了记住。
“每天。”李正风轻声说,“清道夫里会有一个人对我用刑。用新的痛苦,覆盖旧的控制指令。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没有间断。”
他摇晃着向前,空眼眶里流下的液体在银光中闪闪发亮。
“所以我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所以我能反抗他。”李正风在陆见野面前停下,呼吸带着血腥味,“但我也到极限了。痛苦会产生耐受性,我需要……更强的刺激。”
他举起那只拔出的机械义眼。银色表面倒映着坟场的荧光,倒映着陆见野苍白的脸。
“杀了我。”他说,“用你的刀,用你测写能力全开的状态。让我在死前,最后一次感受那种强度的情绪波动——那足够覆盖最后一点残留协议,让我的意识真正自由。”
陆见野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李正风说,“从签下那份同意书开始,从看着小雨被接入网络开始,从知道秦守正永远杀不死开始。疯是唯一清醒的方式。”
苏未央的金光突然剧烈闪烁。
陆见野转头,看见水晶雕像表面裂纹蔓延,像蛛网爬过冰面。封存符文只剩下最后十分之一还在发光,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垂死的萤火虫。
没时间了。
“让开,”陆见野咬牙,“我要救她。”
“你可以救她。”李正风说,“杀了我,我的机械心脏里有一把钥匙。那把钥匙能打开秦守正最深的恐惧——一段被他加密了三十年的记忆。看了那段记忆,你就会知道怎么真正救她,救你自己,救所有人。”
“凭什么信你?”
“凭我和你有同一个父亲。”李正风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的光,“凭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凭我们都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他向前一步,胸口抵住刀尖。
冰冷的金属刺破皮肤,血珠渗出,在银色的装甲上格外刺目。
“杀了我。”他轻声说,“这是清道夫最后的请求。让我以人的身份死,而不是以他的作品。”
陆见野看着那双眼睛。
一只流血的人类眼睛,一只纯粹的银色眼睛。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小雨画不圆的太阳,看见了李正风跪在活体图书馆里的背影,看见了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的刑讯,看见了痛苦垒砌成的、摇摇欲坠的自由。
也看见了自己。
如果他拒绝,李正风会死守在这里。苏未央会彻底结晶。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秦守正到底在恐惧什么。
如果他动手——
那他就是秦守正最想看到的画面:作品自相残杀,儿子杀死兄长。
刀尖颤抖得厉害。
李正风笑了。他伸出手,握住陆见野持刀的手。那手是机械的,冰冷,但握力温柔得可怕。
他向前一送。
刀刃刺入机械心脏的瞬间,整个世界静音了。
然后,银色义眼爆发出最后的强光。
不是视觉的光。
是记忆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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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十岁的李正风抱着女儿冲进医疗室。小雨在他怀里轻得像羽毛,脸色苍白如纸。她的眼睛睁着,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像两个空洞的窗口。
“救她!”李正风对着穿白大褂的秦守正吼,声音撕裂,“你说过有办法!”
秦守正平静地看着监测仪。屏幕上的情感波动曲线几乎是一条直线。“情感流失速度加快了。常规注入已经无效。”
“那就用非常规!什么都可以!”
秦守正沉默了一会儿。那沉默长得像永恒。然后他说:“有一个新项目。成功率百分之三十七,但如果成功,她不仅能活,还会获得感知情绪的强化能力。”
“做。”李正风毫不犹豫,“现在就做。”
他签同意书。厚厚一叠纸,密密麻麻的条款。他只看了三个字:治愈率。
画面跳转。
三年后,同一间医疗室。小雨在玻璃后笑,真正地笑,眼睛弯成月牙。她举起一张画:“爸爸你看,今天的太阳是圆的!”
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形,下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爸爸。
秦守正站在李正风身边:“数据很稳定。她现在是完美的共鸣体原型。”
“谢谢。”李正风说,眼泪流下来,滴在制服肩章上,“谢谢你,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