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呆愣在原地,半晌后突然三步作两向前,伸手,一把掀起了床帐!
男子虚弱的身体赫然被暴露在众人面前,整个身躯瘦弱得不成样子,似乎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皮,只是单纯地包裹着骨头。脸上纵横布满了红色的斑点,依稀只能辨认出五官。那是一个原本应当光风霁月的男子啊,几日前看到的他,分明还是那样尊贵的存在!
木香鼻子一酸,轻轻将床帐放下,尔后退开两步,微微躬下身子:“冒犯公子了。”
举手抬足之间,皆是矜持尊贵,叫人无可挑剔。
粉衣丫鬟原本见她那般粗鲁无礼地掀开床帐,正欲上前去阻止,未料木香却只是粗粗瞥了一眼,很快便放下了床帐。饶是如此,却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着公子平时对她也颇是放纵,便要上前去指责,不料木香倒好,反而自个儿先认了错。
那认错的态度倒是半分都没有显露出来,粉衣丫鬟咬了咬唇,正要开口,扭头却对上了木香送来的那个淡淡的眼神。
即便是隔着纱笠,粉衣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那不该是一个侍从,或者是大夫应有的眼神,日居高位的贵人,即使是一时的落于平庸之间,也会不由自主的矜贵起来。那种眼神,带着淡淡的鄙夷,又有着极大的疏离之意……怎会是属于眼前这个布衣女子的?
“无事,怕是吓着姑娘了,”官骏一直闭着眼睛,眉间颇有疲惫之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闷闷的声音隔着重重床帐传了出来,竟是让人觉得带着一丝欢喜“姑娘的声音,与我一位故人,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李青蒲淡淡地瞥了过来,见到她僵硬着身子,终究是轻叹了口气。他使唤木香将他推到书桌旁,拿起狼毫便写了几昧药,最后回头看了看木香,见她一直没精打采的,终于放下了笔。
“恰是凑巧,这昧解药,在下的一位故人就有,我这几日便向他讨来,只是要多委屈将军一番。现下我给将军开一些滋补的方子,务必要先把身子补补,否则到时纵是解药来了,将军也痊愈不了。”
“恭送先生。”官骏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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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药馆的路上他们坐的是轿子,官骏的轿子,印着祥云纹,内里铺着厚实软绵的褥子,坐上去舒服至极。木香头微微地靠在了美人榻的扶手上,闭着眼睛。
“你想救他?”李青蒲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舒服,有些像冬日里刚出窖的青梅酒,干涩得来醇厚而又温暖。
木香睁开眼睛,口吻微微调侃:“真是好笑,要救官将军与否是公子的事,与我何干?”说罢,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我可救不了他,你方才也看清了,官骏中的毒,分明是只有你们君家人才下的了得,也是只有你们,才解得了。”他说话时带着一股慵慵懒懒的语气,颇是漫不经心。
“君家人?哪来什么君家人,”她直直望向李青蒲,笑得如沐春风“公子,奴婢名叫做木香,您莫不是忘了?”
她早已摘下了纱笠,现今一张小脸带笑,轻轻挑着细眉,双眸濛濛,唇是绽放在春日里最好的那一朵艳桃,额角上还带着刻意画上的花黄,浅粉一抹,真是艳绝。
“够了,”李青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是时候了。
“君蓉。”
木香的心骤然一沉,良久后,她坐直了身子,轻声唤停了轿子,缓缓地从轿里走了出来,再慢慢向着来路踱了回去。
这一套动作她做起来如行云流水,不见半丝慌张,亦不见半丝留恋,李青蒲久久地坐着,直到木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轿夫们迟疑着是否要开口,里面便幽幽传来了一句:“送到这里便可了,把我的轮椅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