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紫荆花果然不同寻常,也的确是北漠皇室的象征。只是一般绣在不起眼的地方,以显示北漠皇室恪守儒家学说,尊奉民贵君轻的思想。
“意思就是这朵花只能绣在你们亲族的靴履上?”乔疏打断了左绛容的解说,挑着眉毛,看向他问道。
左绛容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上的靴子,修长的手指抚过那朵紫荆:“对的。”略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我父王最近身体日益衰退,王室内部混乱一片,我猜测,鸢儿的失踪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
说这句话的时候,左绛容的眼神很空旷,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听不真切。
乔疏却忽然笑起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左绛容和姜禾鹄六个字很是明显,笔力苍劲。
左绛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天杀?”
“嗯。有人要取你和阿鹄的性命。”乔疏说着,抬眸看了一眼左绛容的反应,见他皱着眉不置一词,便继续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你们是两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若是你们二人都殒了性命,皇上又在这个时候消失,谁的利益最大?”乔疏分析着,话里别有一番意味。
左绛容自然明了,如果大靖无人掌权,那么,境外的北漠,对北漠王座虎视眈眈的王弟就会趁虚而入取而代之,这样一来,即使王弟没有继承父王的王位,那么至少这大靖,会是他反击的一个契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左绛容想到这儿,抬眼看了看乔疏,神色十分严肃,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显理智和思量,与方才的他一比,全然是两个人。
“左凌霄和你。”左绛容回答了乔疏,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和动作。
乔疏却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扇子,垂首道:“嗯。就是北漠二王子和我。所以……”他抬头,对上左绛容的眼睛,“幕后的人,不是二王子,就是我的仇家。”
“你能有什么仇家?”左绛容马上接嘴问道。他丝毫不怀疑乔疏的推测,按照乔疏的性格,若非姜禾鹄上位摄政,估计他是这一辈子是不会踏入朝堂半步的,所以乔疏是幕后主使人这一推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他真要覆谁的江山,这个谁也绝不会是姜禾鹄。
乔疏听他这么问,扯开一抹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语气顿时轻快起来:“这可不一定,我和阿钧曾经为了天依坊的一盏茶把窦家孙子打得鼻青脸肿,为了一块臭豆腐把李家大叔骂得狗血淋头,为了一方青砚把翰林院的王大人气得卧病在床,为了一柄羽扇……”
“能不能说重点?”左绛容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乔疏挑眉,“重点就是……我得罪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机灵,我都是逮着蠢的来欺负。”
“……”左绛容对他这种无赖并没有什么话讲,无语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这不是问了吗?”乔疏斜了他一眼,那种“你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秀逗了”的意味十分明显。
左绛容眉心跳了跳,感觉和对面这个人融洽相处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勉强强压下把他赶出去的冲动:“我是说天杀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是好人。”乔疏立刻用一种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
“可是这么说来,黎揽的事情就解释不通了……”乔疏想到了黎揽,便又敛了笑意,神情又严肃起来。
左绛容看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略愣了一愣,随即把腿收到榻上盘好,把玩着袍角青花的纹路,启唇说道:“解释得通。”他看向乔疏,脸上满是一种要宣布什么大事的严肃感。
“……”乔疏回看他,也不说话,就静静等着他解释。
左绛容转回了头,目光虚望着那副梨花木雕的门,声音却是又沉又稳:“岭南王是他隔房的叔父。黎揽不是傻到谁的话都信,唯独这个叔父,说什么他信什么,就只是因为他小时候,邱胜如果打他,这个隔房的叔父就会出来闹腾,护着他。”
“然后呢?”
左绛容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后这个叔父挑拨离间,勾结北漠,意欲叛国。”
!!!
左绛容的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令乔疏有些震惊:“勾结北漠?”
“嗯。”左绛容勾了唇角,他的嘴唇极薄,勾了唇角倒显出了几分邪魅狂狷的意味,“和他交头的人,正是我拍在我二弟麾下的暗探。”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你北漠二王子搞的鬼?”乔疏先前的惊愕还没散去,听了这句话,更显得吃惊。但仔细一想,左绛容这样小心谨慎又野心勃勃的人,这样做到底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嗯。”左绛容很短促地回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乔疏声音沉了又沉:“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不都要看你和姜钧吗?”左绛容突然看向了乔疏,眉眼间有了几分笑意,似是调侃却又不像。
“你知道?”
“你们也没掩饰。”
“……”
左绛容说得没错,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经营着一间红白铺子却也能日进斗金,都在暗自叹息着年头不太顺利,死人多得都能让乔疏腰缠万贯了。
至于姜钧,他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好。但实际上,天杀只有他和小壮两个人,平时除了和乔疏还有姜禾鹄玩在一处,与外人几乎没什么很深的交情,自然还没到抖了自己底的地步。但是有心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因为愿意和祸水乔疏合作的,整个京城上上下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乔疏深深吸了口气,掩去眼底的自嘲:“我这等祸害,也就不管这茬了,你爱怎么就怎么的吧。”说完松了盘着的脚,弯腰穿了皂靴,起身往外走去。
左绛容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琼楼玉宇之间,他的脚步那样轻,连被秋分吹得翻起的衣袂,都有着了却了心事的轻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