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街道寂寥无人,两个男子守在街角一家冷落的糖铺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卖糖的老奶奶将糖汁倒在透明的薄纸上。
在手腕缓慢却熟练的动作里糖汁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成了型。
“诶诶。这是不是人们总说的‘笔底生花’?”
他们两个四体不勤的人看到这样的技术活,当然心生敬佩。
不过……
子瞻,父亲要是听到你这样乱用词语,一定会说你的。
如果回到某一天,苏轼自告奋勇跟着家庭采购,一趟下来什么都没买,就带着一根漂亮的小人型麦芽糖兴孜孜地回来了,还没等到说什么就被熊儿子苏迈抢了过去。
大苏反应过来手里空空,忙拎了儿子衣领,急道:“这是我要给子由的。”
“……”
小苏迈事后表示不忿:父亲每次给叔叔带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再三申明自己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吃糖了(在迈的渴望眼神里硬着头皮跟另一个“孩子”解释为什么不爱吃糖),结果当然成功借花献佛,却被那人半拉半哄――直接到了糖铺。
于是……
暮色下,一阵风萧萧吹过。
“子由想要什么形状的呢?唔……那就莲吧!”末了还专门补充一句,并蒂的。
苏辙丝毫不怀疑,那人不会不明白并蒂莲的意义。
然而——
对于身边突然雀跃的人简直是无奈的想说什么都不知如何说起了,特别是……眼前的老妇人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带着莫名了然的眼神【。
“呃……哥……我们早点回去吧,大嫂……会担心。”
那人闻言,倏地转过头来瞥他,只瞧得他有些无措,才笑开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重温童年的回忆啊……弟弟。”
微微一僵。
本是怕引起多余的误会,那平常不出口的一声“哥”才急急冒出,谁知那人也顺着他的话。
“原来是兄弟吗……”老妇人喃喃,“兄弟感情这么好也真是少见。”
他早已听不见,微愣间只有眼前那人如常的笑意。
虽然笑容弧度正好,温度依旧,让人看之却有些惴惴——
不会是生气了吧……
虽然总是对兄长各种纵容但其实也是被宠溺着从来没有被生过气的子由开始认真地考虑对策,到最后也只能笨拙地接过老妇递给他的糖,若有所思地塞进嘴里。
“很好吃。”顿了顿,弱弱开口,“子瞻不吃吗。”
那人这时转过面来,盯了他半天,突然凑了过来咬上他刚才吃过的地方,力度有些大颇似泄愤,目也不转地盯着他:“恩,很甜。”
于是下一秒大苏心满意足地看那人从颊边涌出的红,慢慢延伸到耳后。
最后的场景是老翁来寻久未归家的老伴。老夫妻相携离去,夕阳下,最后一抹金光在两人的白发间跃动着经年的温柔。
那人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傻兮兮笑了半天,直到临休息时才开口。
待得我们两个以后老到都走不动了,相携着到院子里晒太阳,庭前是调皮的孙子或许是曾孙玩闹。那时数着彼此额上眼角的皱纹,回忆一些悠久的往事,再安然地想,啊,原来这就是人们说的执手偕老了。
“不过……子由满脸皱纹的样子……真的是……”那人噗嗤一声。
直到昏昏欲睡时,还听得那人轻笑的声音。
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啊……
虽然感到无奈,脸上却自己都未觉是同样的笑意,翻过身埋在被子里的脸轻蹭,睡意尤重时带了软软的鼻音唤那人。
对面便忙应道:“好好,我不笑了,你休息吧”。
苏轼黑暗里就着透进来的几缕月光打量身旁那人,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在那人额上轻轻一触。
有一天。
原谅我用这样一个讲无稽故事的万能开头。但万千情思细密的故事,或许都没有详细的记录从而湮灭在时间长河中。
正在无所事事逛街市的苏轼被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奶奶叫住了。
“麦芽糖啊……”苏轼想到小时候和子由逃学上街玩,总是没有带够钱只能买一根,于是两人就愉快地分吃了。失笑间心内却是无比的柔软。
“谢谢您,很好吃——诶对了下次我能带一个人一起来吗。”
“是什么人呢?”
……
……
……
是我想一起共度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