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了一个来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还在郊外路上行着，行到半夜夏商周也累了，远远见着树林子里隐约有人家灯火，便熄了火，带着尚寒往里面走去。

尚寒在后面不解地说：“再往前走半小时估计就有镇子了，何必要往这里住呢。”

夏商周呵呵笑着，道：“我以前看传奇笔记，多半都有这种情节。今日你我之遭遇也可写一下，比如……”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公元二零一四年八月，书生夏某尚某夜间路过某地，便前去投宿，夜间忽闻敲门声，尚某心生怯意，夏某独自开门，只见一浓妆美人在外恭候，言辞柔美，自言有前世之缘……”

尚寒在后面笑着接口：“夏某与女子携手离去，尚某独自在屋内等候，天亮之后夏某竟还未回来，尚某心惊，大胆前去寻找，竟见夏某躺于乱坟岗之中……”他在后面笑的说不出话来，夏商周一下子转过身来作势要扭他，尚寒咯咯笑着往后躲，退着退着一下子倒在一棵小树边，压断了一枝树枝。夏商周本来是只是跟他玩闹，见他倒了边去扶他，道：“看看，还闹吧，摔了吧，起来起来……”

尚寒扶着他的手起来，道：“压断了。”他把那只树枝捡起来，忽然惊道：“血！”

刚才树的断口处，正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出血来，在明亮的月光下分外明显。

夏商周向地上看去，绊倒尚寒的是一棵小树，不过碗口粗细，还未长成，被压断的树枝横在地上，在断开的地方渗出一滩滩的血。

尚寒本来十分惊讶，随即数年沉淀下来的经验让他冷静下来，道：“不对，这怎么回事，树怎么会流血，是会里让你来的吧。”

夏商周抬眉瞥他一眼，道：“怎么这次这么聪明。”

尚寒道：“你自己说的，跟你有关的，你才感兴趣。要不你才不会趟这趟水呢。”

夏商周道：“之前没跟你说，怕你害怕。这本来是一座村子，后来三年饥荒期时全饿死了，前几天有驴友在这里过夜，死了。杨颀又接到我还活着的消息，就让我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我多少年都不出北京了，这次一出来，杨颀可了命地让我干活。”

尚寒忽然道：“你当初跟会里做了什么交易？”

夏商周正在低头研究那棵树苗，闻言道：“我为阴监会做事，阴监会给我找魂魄……是槐树。”

两个人心有灵犀的一起仰起头来，身边绿树枝桠勾结，遮天蔽日，隐隐有清香送来。

尚寒道：“这是槐树林。”

夏商周把尚寒从地上拉起来，往林子里走去，林子深处的小屋灯光明明灭灭，两人走到门前，尚寒才看清那是一栋相当破旧的两层小楼，屋门破破烂烂，上面积满了尘埃，门上的四块玻璃碎了两块，尚寒不禁感叹现在是夏天，要是数九寒天，不知屋里的人该怎么办。

夏商周敲敲门，屋里的灯一下子灭了，夏商周坚持不懈的敲，终于听见屋里有人披衣起来的窸窸窣窣之声。半响之后残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披着衣裳站在里面，手里执一支蜡烛。昏黄的暖光映着三人，她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惨白不似活人，偏偏一双眼又生得黝黑，活像一架骷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夏商周显然给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都没说话，女人冷冷瞧他俩一眼，就要把门关死，夏商周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忙伸手格在门与门框间，道：“这位姐姐……”

尚寒在后头一下子笑出来。

夏商周手背在后面扭他一下，又道：“我们两人本来是出来旅游，结果晚上人生地不熟，迷路了，能不能在姐姐家里住一晚？”

女人冷冷道：“你看我家里，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吗？”

夏商周不以为意，道：“这话说的，难不成姐姐家里是住鬼的？”

女人转身关门，道：“再往前走上十里有镇子。”

夏商周在后头叹了一口气，貌似失望地说道：“咱们只好在林子里凑活一晚了。”

门又吱呀一声打开，女人冷冷道：“进来。”

夏商周回头冲尚寒狡黠一笑。

女人把两人领到一间屋子里，道：“只睡一晚，晚上别乱跑。”

她走后尚寒揶揄道：“浓妆美人？前世之缘？姐姐？”

夏商周一把拧过他的手腕，接着把他按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阴沉沉的说道：“要不拿你来代替……”作势就要撕他衣裳。

尚寒立刻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饶命！！”

夏商周有些恍惚，便放了手道：“急什么，又不是真上了你。”

床上只有一床破被子，还在尚寒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在乎，闻言一把抱过被子来挡在胸前，道：“好吧，我们可以上床。”故意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眨眼睛。

夏商周吃了一惊，看他的眼光也变了。

尚寒忙道：“在一张床上睡觉啊，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要睡在地上吗？”

夏商周往地下一看，灰尘积了有半指厚了。

他叹了口气，顺势平躺在尚寒身边，手柔顺地平放在小腹上。

尚寒真不想多说什么了，夏商周现在的姿势，在床头上挂一张他的黑白照，简直就能开追悼会了。

他就这么想着慢慢睡过去了。

他的床不舒坦，他的梦也不舒坦，朦朦胧胧之间他好像又到了刚才自己被绊倒的地方，听见有人在哭，他走近一看，竟是一个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在呜呜的哭。

他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女孩子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不要在这里，他们会杀了你的。”

尚寒道：“谁要杀我，你又是谁？”

她道：“他们啊，就是他们啊。”她指指自己周围，哭道：“就是他们。”

尚寒一阵心慌，道：“你是谁？”

她哭得更伤心了：“你刚才才压断我一只胳膊。”

她抬起头，脸上两行血泪，右臂已经没有了，断口处还滴滴答答地往外流血。

尚寒猛地后退一步，似踩到了什么东西往后倒去。

他猛地醒过来，下意识地喊道：“夏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