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篇

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

八月十五号，南海。

阴监会总部在洛阳，但在北京，重庆和广州三地都设有分部，夏商周的事一出，林执璧报给名显扬，名显扬又报给杨颀，杨颀一听镇会之宝跳海了，立即给广州的分布下指示，广州分部又跟官家的人联系，一时间数艘船开往夏商周跳海的地方搜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搞军事演习。

尚寒立在甲板上，扒在船舷上往下面看，下面海水深蓝，泛着微微的波纹，整个海洋平静的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已完全不见前几天波涛汹涌的样子。先前已经有好几个潜水员潜下去，但都没找到夏商周，名显扬是第一批到这里的阴监会会员，他借来了琅琊洞的四号文件，跟林执璧在屋子里算了一个上午，把范围扩大，又派出几条小艇 ，尚寒看着一批又一批的潜水员跳下去又跳上来，露出无奈的神色。

夏商周走得太突然，要是他知道夏商周会走，他一定会把他不知道的事都弄清楚，比如现在，杨颀似乎把整个阴监会的箱子底都翻出来了，只为找一个夏商周。

夏商周跟杨颀有一个交易，但现在似乎夏商周还没有把那个交易履行就跳海了，而杨颀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越来越乱。尚寒头疼地揉揉眉心，他忽然后悔起来，当初他干嘛不跟夏商周一块跳下去呢。

后面有脚步声渐进，尚寒回头一看，是一个船员，等他走近了，尚寒发现竟是蓟子训。

“你已经接替了夏先生的位子了。”他说道。

尚寒自嘲道：“全是虚无的东西。”

蓟子训道：“你还不知道这个位子会给你多大好处，不知道多少人想做夏商周的代理人，最后到便宜了你。夏先生是我们圈子里的领军人物，而现在成了你。”

“我？”尚寒惊讶地说，随即又道：“这不是好事，也不会给我带来好处，恐怕我很快就要死了，也要去找夏商周了。”

蓟子训道：“夏先生在没有神格的时候，也能号令众神，在他当初大劫之后，也能手刃仇人，他当初连你都不如，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尚寒看着下面的海水，忽然说：“以前的夏商周是什么样子？”

“最开始的夏先生，天之骄子。别人有的他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才华横溢，身边又有长宁，他从出道到成名几乎没有遇到一点挫折，养成了狂傲的性子，后来他竟然得到了神格，在我们还只能号令鬼怪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号令神灵了。”

“他站得多高，摔得就有多惨。大约是在公元300年左右，他恃才傲物，争强好胜，泄了天机，甚至动过号令天命的念头，终于招来天谴。依夏先生的性子，他倒是很愿意跟天谴较量一番，更何况他还有神格。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天前，长宁已经带着他的神格离开了。”

“于是一切都晚了，天谴进行了七天七夜，势头终于小了一些，我便想进入找找他，当然那时我已经不抱希望。但当我进去时，却发现他的□□被罩了起来，魂魄虽然碎成了数十片，但他自己竟又聚了十片。当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进到天谴里面去，我们的许多同行也进去了，他们也找到了几片魂魄。”

“夏先生的处境已经很是无奈了，那时他只有自己的十六片魂魄，还有六片是我给他找到的。他又要找全自己的魂魄，旁人又想杀了他拿走他的魂魄，对夏先生的追杀大概持续了两百多年左右，这一百多年间他什么都做过，要是跟他讨论佛法，他甚至能给你背完整篇妙法莲华经。”

“当初天谴时别人都说他命该绝于此时，但后来才发现，那时他命不该绝，老天看他太傲，才要给他点教训。这个教训实在太大了，夏先生曾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后来他身边一无所有，这才是最痛苦的——拥有后再失去，远远比从未拥有痛苦的多。”

“他想了很多也变了很多，后来，他手里已经有三十二片魂魄了。我再见他时他已经不复当初自负自傲的模样了，而是含蓄内敛，平和无争，就是你现在见到他的模样。”

“他并不是天生就是这个样子，宽容、大度、遗忘、乐观，在他被人追杀的过程中，所幸他看到的不只是仇恨。”

尚寒听着入迷，许久之后才慢慢说道：“那长宁呢？”

蓟子训正色道：“长宁是我们那时最优秀术士之一，你若是要想让她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也是不对，夏先生命里有这一劫，如果长宁没有做，还会有别人做。这大概就是天命与人为之间的关系。夏先生从来未想杀死长宁，在他看来，若是长宁能把神格还回来最好。”

这时船上又在组织下一批下水的人，蓟子训看见了边说：“我也要下水了，再找他最后一次……尚寒，如果不是夏商周自己想出来，那么谁都不会找到他。”

蓟子训走到那一批人中，换上潜水服，第一个跳下去。

尚寒在船头静默了一会慢慢转身回船舱，名显扬正在舱里趴在桌子上翻资料，尚寒一恍惚，好像回到那天在北京，夏商周也是这样趴在桌子上计算轮回海的位置。

他走过去坐在桌子旁，问道：“能找到吗？”

名显扬摇摇头，泄气地说：“恐怕不行，这片海太大了，何况这个地方的位子是随时在变的。我在想，那时长宁是怎么知道那个确切位子的。”

尚寒想了想，道：“当时我们好像听到了海底的歌声。”

名显扬想了想，摊了摊手，道：“我得再查点资料。”

一天的搜索下来还是毫无收获，名显扬也累得要命，下令收工明天再干。

尚寒心里想着夏商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同室的林执璧已经开始磨牙了，他还在睁着眼看天花板，林执璧的磨牙都进化到了梦话，尚寒还没睡着。

在林执璧一片“你天庭饱满，以后定是大富大贵……”的梦话中尚寒默默地披起衣裳，往甲板上走去。等他到了上面，才发现平时自己吹风的位子已经叫人给占了。

一男一女背着他站在船头上低低私语，夜里很静，悄悄话清楚地传到尚寒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