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穿着青绿色校服的男孩女孩三三两两从校门走出,汇入已然成为公共停车场的马路。学校么,每个早晚都是这幅景象。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催促着勾肩搭背的男生,手拉手的女生,隔着马路挥手呼喊的某个人的姓名。吵吵闹闹,熙熙攘攘,这般嬉笑,无论怎么故作成熟,都属于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孩子。家长们则显得忧心忡忡,特别是守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孩子出来的那种。
“那个……叔叔,叔叔……”怯懦的娇声。
“嗯?”男人把扣在脸上的杂志拿下,露出白胖的圆脸,站在面前的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初中女生,左手拘谨地揪着肥大的校服袖子。
“我能借您的电话用用吗?”女孩指了指男人身后的报刊亭。
“别打了,你爸在后门等你呢。”男人白她一眼。
女孩没反应过来,讶异地瞪着眼睛。男人则在旧躺椅上扭了个身闭上眼,再不理睬人家。
犹犹豫豫,女孩终于还是朝后门走了。
女孩一走。“现在的孩子,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男人直起身,懒懒地伸个懒腰,“最起码也该叫阿姨吧……”说完优雅理了理平头,动作妩媚端庄,却自然毫无矫饰之感。
夕阳西斜,男人盯着红彤彤的天空出神。
“小九九……不知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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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慧!快点啦,一起去泡澡啊!”宿舍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
“好啦好啦!……兔子你急得话就先去呗,我还要拿换洗衣服!”海慧一边慌慌张张地翻衣柜,一边扯着嗓子喊。
“不要啊,我才不要一个人去~“兔子靠着门撒娇似的扭着,让塑料袋的提手把手指缠得紧紧的。
这时刚好另一个女生,从房间里走出。兔子眼前一亮,大喊道:“良九去不去泡澡?一起去呗~”
“不用了,我在家洗。”良九端着水杯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
“哎~~~老板娘还说今天要放‘湖汀’呢……”兔子嘟着嘴。
“也就你对泡澡那么热情吧……‘湖汀’?没听过这种浴盐,橘子的?”海慧边锁门边说。
“你去了就知道!再不快点人就多了!”
宿舍门关上以后,还听得见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逐渐远去。
良九喝下一整杯的冰牛奶才觉得头痛好了一些,现在正值傍晚,晚风舒畅,良九照例出门去河边走一圈。
河边凉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秋老虎的爪牙,太阳也懒怠许多,阻塞在商品楼的缝隙里。这所城市要说有什么特色,也就是水好。穿城而过的金沙河,一年四季水量充沛,滋养着整个城市的居民。作为近年来大兴土木搞建设的小城市,像许许多多迷茫过的卫星城一样,总要面对着传统与现代的碰撞,风俗习惯与舶来文化的竞争。金沙河岸,到处是高楼林立,层层叠叠的脚手架又在搭建起另一张名为“中国梦” 的城市脸面,一切欣欣向荣。蹬着高跟鞋走在仿制“布鲁塞尔”的步行街上,可知那欧式建筑夹缝里的秦琼和尉迟恭仍面目狰狞地守护铁漆剥落的老院门。阴森的巷口依然保持了旧时的风貌,只不过不多时也会像活在旧时的老人终被遗忘掩埋。
走上大桥前,良九站住了。
破败的河伯庙静默在杂草丛中,已倒塌了半截,上面满是小广告的涂鸦,偶尔一艘亮着霓虹灯观光游船在河上驶过,华丽的光彩也映射在失了颜色的河伯脸上,多多少少诉说着城市现代化进程的荣光。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踏上金沙大桥,桥下是滚滚河水,汹涌而去,强大的冲击力总让人觉得连桥都在跟着水面漾动。
时候到了。太阳落到了绝佳的位置。良九也刚好走到大桥中心。
无声无息,金红绚丽的夕阳开始点燃河水。霎时间,金光耀眼,自远及近,净是一片碎金乱银,原本深蓝的河水此时边做千亿片明镜,反射着白日骄阳最后的余晖,且竭尽全力发扬光大,甚至反盖过了太阳本身。难怪金沙河又被称作“黄金河”,并且自古有谚语流传:“黄金头颅黄金酒,黄金河来无价宝。”
等那光辉黯淡,良九就回家了。已经第十天了,姑姑算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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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泡澡真舒服~”兔子乐呵呵地哼着歌走在前面。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微风吹拂着半干的长发,头皮都麻酥酥的。
“哎,我口好渴,我去买瓶水,你等我一下。”路过7-11的时候,兔子说。
“马上就到家了,还买什么水。”
“那买冰棍?泡完澡你不热啊?……对了,去河边转转呗,反正刚开学也没啥事做~”
“不要啊,都多晚了……”
“请你吃冰棍。”
“你呀!”
兔子进去买冰棍了,海慧在门口等着。学校的宿舍离河边不远,河这边是学校,河那边就是市中心,因此夜里隔水望去,灯火辉煌,煞是好看。
“唔……”
不知哪里一响,吓得海慧立马转身。却见是个乞丐低头坐在立式电光招牌的阴影里。
蓬松脏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刚才那一声像是痛苦的呻*吟。
海慧只瞥了一眼就背过身去不敢理了,心里却想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兔子出来了,手里拎这个塑料袋。
“你还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