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渝站在凤凰城的城墙下，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却再也没有了那人温润地笑着，用他白皙冰凉的手为她抚平。

这里，便是他们的开始。亦是他们的结束。

二十一年前，程家大小姐程不渝偷溜出门，在这里邂逅了征战归来的年少有为的大将军。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程不渝的一颗心，从此就落在了风尘的身上。为了见到风尘，程不渝干尽了大家闺秀不该干的事，正如风尘所说的那般，出格的事，干得可多了。偷看他沐浴，不过是其中的一件。面对这样的她，风尘从一开始的无可奈何到后来的爱意渐深，一步步地，任由自己沦陷。

程不渝虽闹腾，但总归是个大家闺秀，一两分才情还是有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合奏一曲。程不渝弹琴，他便吹箫。他虽是将军，箫却是吹得极好的，程不渝时常觉得，比起奋勇杀敌的大将军，他更像是温润儒雅的公子哥。她称他穿白衣好看，往后他换衣时便总是下意识地挑选白衣。

可是皇命难为，风尘最后还是换下了这一身白衣，披坚执锐，重新回到了战场。临走时，他把玉箫作为定情信物赠予不渝，许下承诺，待他胜战归来之时，便是她风光出嫁之日。程不渝乖巧地点头，往日耀眼若星辰的眼眸红得跟兔眼一般，所有的不舍都化为利刃，一刀刀剜在风尘的心头，可即便疼痛难忍，他还是狠心离去。

这一别，便是阴阳相隔。

三王爷向皇帝请旨赐婚，要纳她为侧室。挣扎，反抗，最终还是败给了老泪纵横的爹娘。

大喜之日，屋外欢天喜地，一身盛装的她，心却如同坠入冰窖。

她对他的爱刻骨溶血，却为他人穿上嫁衣。

她还记得他把玉箫赠予她时所说的话，不论如何，她都要守住这个承诺。

若是不能成为风尘的妻，那便去死吧。

程不渝穿着大红的喜衣，登上城墙，纵身一跃，以死来证明她对风尘的爱。

至死也不渝。

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坠落的身影，落在刚赶回来的风尘眼里，那飘落的红色，成为了占据他眼眸的唯一。

红，是他世界里唯一的颜色。

为什么，不再等等，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的，若是你乖乖地等着我回来，等着做我的新娘子……

可惜没有若是。

风吹干了程不渝的泪痕，她抚摸着眉骨旁的伤痕，这是那纵身一跃落下的，即使投胎转世，也无法修复。

在那之后不久，风尘暗杀了三王爷，在她的墓前服毒自尽，可他始终不愿喝下那一碗孟婆汤，走上奈何桥，堕入轮回，最终把自己变成了生灵，只为在人间等待轮回后的程不渝。

人死后，除却投胎转世的魂魄，还可分为三种，生灵，虚灵，曲灵。生灵大抵良善，有实体化的能力，曲灵则相反，专门以吞噬魂魄来维持自己的形态。虚灵是生灵与曲灵的原始形态，然而大多虚灵最终都会进化成曲灵，生灵并不多见。

风尘的古怪，程不渝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那油纸伞，有聚魂的作用，再加上一路上程不渝从未见过他食五谷，心下更是怀疑。一直到遇到半曲灵的时候，她才确定，风尘是一只生灵。她吹奏摄魂曲的时候，受影响的并不止半曲灵，还有风尘。半曲灵之所以会逃跑，也是因为他释放出生灵之息，把半曲灵震慑住，可他自己，却变得一天比一天虚弱。

在那时候，程不渝就猜到了一切。她不甘心风尘就此消失，所以把精元过渡给风尘。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第二日便选择进山。

不然，风尘也不会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