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族止殇

穆子環强撑起身，正欲开口却觉得面对如此撩拨动人的女子，自己连说话都不配。甩了甩脑袋赶走这种奇怪的自惭形秽的感觉，她兀自让自己强硬起来：“你是谁？怎么进到这里的？”

女子掩面而笑，风铃一般的声音听得人心都酥了。她双颊染上红晕，顾盼生辉，举手投足之间媚态尽显：“小姑娘，我既进得这里来，你还指望能问出什么？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你若还想要妹妹，就与她调换身份，瞒天过海；不然的话她就只有——死。”

最后一个字出口，女子妖媚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异常，瞳孔仿佛都缩成了针，这两只针直刺穆子環的心窝，她忍不住一阵瑟缩，额上竟然发出冷汗。再睁开酸涩的眼睛，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只有还未完全消散的点点白光告诉穆子環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要求她和妹妹互换身份，她一时想不出对方的理由。但是妹妹毕竟凡体，没有神性，而且现在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护符者的只有邢煜炎和玖玲，那个人想要妹妹活着，那自己如果答应的话正好保住了妹妹的性命，也藏匿了自己的身份，如此想来那个人却是为自己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心中纷乱，各种想法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后半夜半梦半醒一直没再睡踏实。想想妹妹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她心里一阵凄惶。自己和妹妹虽非一母所出却一直相亲相爱互相照顾，妹妹开朗大方，爱热闹爱笑，与她没有半点隔阂。现在她却傻傻地在床上躺着，没有知觉也没有思想，自己想想都要心碎了。

且不管那个人是何目的，既然这样正好能救妹妹的命，那就答应她好了，妹妹是自己在世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了。

翌日早饭毕，墨玉将她和玖玲引荐给府上其他人。龙焕赢大将军化名莫祁山，是墨府的老爷，龙裕灏副将化名墨霆，是小墨玉两岁的弟弟。其他杂人仆役女婢多是普通人类，只有几个心腹仍是龙族。现在墨霆在外经商，心腹四散八方，只有墨老爷和墨玉在家。他们两个都叮嘱穆子環和玖玲二人要牢记他们的化名，以免不小心说漏了嘴。

见过墨老爷之后，墨玉又带着穆子環回房换药。伤口一直不见好，受伤的地方还在丝丝渗血。穆子環看着墨玉认真的样子，知道他对昨晚的闯入者真的一无所知。

逃得过龙族重臣和大将的眼睛，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我姐姐从小就活泼开朗，心思单纯，而我性格沉稳比较含蓄，在外人看来一直是我在照顾她，好像我是姐姐一样，”穆子環跟给她调药的墨玉聊了起来，这些托词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我爹为了隐藏护符，也有意将我俩的身份调换，所以一直要求我叫她妹妹，而她叫我姐姐……”

墨玉没开口，眉眼之间仍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冷峻神气，对穆子環略显刻意的解释未置可否。穆子環见他没再提出疑问，舒一口气，想着自己已经把他瞒过去了。玖玲在一旁等着给穆子環换药，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但她知道护符事关重大，所以也没有问。

“这几天有人来把护符接回灵山好好照看，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墨玉说道。

“谁来接她？”穆子環心里惶恐，眼前又浮现起那个绝色美人蛇蝎一般淬毒的眼神，“能保证我妹……我姐姐的安全吗？”

“这个你尽管放心，接她的人是龙族大公子龙止殇。”

这天穆子環和玖玲又去看了穆子衿一次，她还是那样沉睡着，不吃不喝好像活死人一般。穆子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答应那个神秘女子的条件没有错。

一夜无事之后，第二天有婢女通传说墨大公子请她们到议事厅商讨要事。穆子環直觉感到是墨玉昨日说的龙族大少龙止殇来了。

走在院子里就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压迫，房屋上空似乎还有金光笼罩，穆子環心里赞叹又好奇，真不知道这五神族之首的龙族大公子会是什么样。

一路走来都没有仆役婢女，看来是墨玉屏退了众人，或者直接不让他们发现龙族大公子的到来。

玖玲自从见了墨玉就一直神情萎靡，而墨玉也没有给她更多关照，她就这样默默地跟在穆子環身后，一直到看见了屋中若有若无的紫金光雾她才打起一些精神。

没有人引导，两个女子径自进入了议事厅。房间里比外面昏暗得多，穆子環一时有点不适应光线，便只能看到有两个人站在当地，对中间上座的人尊敬有加，而透射到房屋外面的金光正是座上的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些耀眼的金芒与阴暗的屋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刺得穆子環有些睁不看眼。待她适应了，她才仔细看那个人。

如果说白晞是千年难遇的干净清和的俊朗男子，既有光华无比的神人气质又有温文尔雅的书生特性，那墨玉就是冰封不开的万年雪山，给人以难以靠近却十分可靠的感觉，而墨玉同样拥有万人之上的俊朗容颜、修长挺拔的身材，与白晞不相上下。

见过这两个男人，穆子環欣赏男性的水准大大提升，但是现在见到了那个人，白晞和墨玉竟然都相形见绌。

他并没有白晞刀刻似的立体五官，肤色有些深，也没有墨玉瘦削俊美的脸颊，看起来更壮实一些，但是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竟让人不敢直视，心中更是惶恐至极，仿佛一边想好好用眼睛描摹他的一丝一毫，一边又被他睥睨众生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所折服，只能低眉顺从地匍匐在他身下。

穆子環不知道愣了多久，双膝止不住地想要跪在地上，这时从很远处传来一道雄浑有力的男声：“子環，九儿，见过龙族大公子。”

两个人仍然呆愣着没有反应，倒是玖玲回神更快一些，已然跪在了地上，声如蚊蝇：“民女玖玲，拜见龙大少爷。”

穆子環还在当场站着，不知道是自己在坚持还是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她不说话也不跪拜。座上的人一挥手，声音低沉冷冽：“我入凡间次数太少，不太习惯化成人形，”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满屋的华光，“你们既是护符的家人，也就算是半个神，在我面前不用多礼了。”

穆子環口干舌燥，她的眼睛瞬也不瞬，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拴在了她的心上，扯得人心疼。

墨祁山呵呵一笑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缓解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这一招果然有效，穆子環和玖玲这时才反应过来屋中还有别人，心中那股莫名涌起的敬畏之心才稍稍消解，感觉轻松不少。

其实墨祁山对龙少的毕恭毕敬也只是在甫一见面的时候，因为毕竟君臣有别，但是过后他就恢复了长者身份，他知道龙止殇更喜欢这样。

“两位姑娘冰雪聪明，老头子我有些话就直说了，”他缕缕自己花白的胡子，“现在魔域崛起，危害各方，但对抗五神族仍然力量不足，所以他们必然要寻找释灵来释放武器的无上威力——也就是开启‘血劫’。这样的话，在人间守护释灵的龟麟两支就非常危险，他们已经为人十代，神性只减不增，加之几百年来三界太平，各方也放松了警惕，神力都不如从前。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麟支的护符，所以要将她带回灵山保护起来，再医治她的病症。而龟支如今尚属隐支，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所以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两位姑娘了，你们暂且在墨府住下，有我和凌莫、裕灏在，定可保你们平安。”

穆子環欲言又止。现在见到了龙族大公子，她心里安定了许多，到底该不该把那晚上的事说出来，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有些犹豫。权衡龙止殇和神秘女子的实力，她也不知道谁更厉害，不过妹妹要是能被带上灵山医治，一定会比现在的情况好。想到这里，她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玖玲站在一旁突然怯懦地开声：“小女子有一事不知，想请教龙大公子。”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大约是谁都没想到玖玲居然如此镇定无畏，还能向龙神提出问题！

“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龙止殇到没有什么架子。

“小女子想知道，罴族……罴族是如何放弃神籍堕入魔道的？为何会整族甘愿成魔与三界为敌？”

龙止殇一怔，竟也一时沉默。议事厅里鸦雀无声，没人回答，没人解释，众人心思各异，这个其貌不扬的婢女竟然问出了千万年来神界各族都回答不了的问题，也是现在所有灾祸的缘由，难道不重要吗？不需要对症下药吗？如今祸乱成灾威胁众生的魔域是由神族幻化而来，就算集合天地之力将他们屠杀干净，能保证再没有神族堕入魔道吗？如果真有那一天，神族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本王不知，”良久之后龙止殇沉声承认，没有隐瞒或者妄言，“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搞清楚魔族是如何而来的，而是要把护符保护好，让释灵永不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