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还不知身在何方,穆瑗玚睁大眼睛回想了好久,忽然猛地扶住自己的胸口,这身体里感受不到紫夜骨髓的存在,但毕竟是与往日不同了,虽然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有变化,但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现在是在灵山上自己的房间,她没心思去追究是谁把自己带回来的,也不愿去想紫夜怎么样了。她重新闭上眼睛,努力想忘记脑海中那一幕幕痛彻心扉的场景,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许久之后房门轻响,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可能是想来看看她是否醒了,见她内室的帘子还拉着就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穆瑗玚懒得理会,将头偏向一边复又睡去。忽然屋子外围被人设了禁制,那微弱的肉眼不可见的力波在一瞬间将她唤醒,她睁大眼睛腾地起身,合上中衣向外走去,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细致敏感,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在这,而是想着谁会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的屋子设下禁制。
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没有婢女仆役,空空如也。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小声断喝:“是谁!”
一个人影闪出来,走到她近前,原来是龙止渊。看到他穆瑗玚的紧张瞬间换做惊喜,高兴道:“你回来啦!”
龙止渊看着她雀跃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黯然,如果让她知道邢煜炎和雄青耕已死,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而且她最近照顾大哥和护符穆瑗玚那么辛苦,自己回来的时候找不见她,同龙裕灏两个人寻了半日才将昏迷不醒的她从野兽林里背出来,当时他还以为她死了,心跳几乎停止,不过好在后来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所以现在他更不敢表露出来什么伤心的样子,只能强颜欢笑,沉默不语。
穆瑗玚看着他有些古怪的神情,不禁问道:“你们这几天都跑哪去了?你怎么给我的房间设了禁制啊?”
龙止渊稍停片刻权衡要不要说实话,然后又想如果连她都怀疑的话那真是不能相信任何人了,于是说:“前些日子凡间出了点事,那伤我大哥的嗜獠又出来为祸人间,还有另外的许多魔族恶兽,我们下凡去开了一战,所以离开了一些日子,”说到此他又停滞一下才道,“我总觉得灵山之上有内奸,所以才对我们的行踪和好恶了如指掌,给你房间设下禁制一是想保护你,二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露出马脚。”
穆瑗玚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如果真的有奸细,他一定不希望我能治好止殇和妹,姐,我姐姐……如果这样的话,谁想尽办法阻止我,那谁就很有可能是奸细。”
龙止渊颔首:“没错,所以现在你谁也不要相信,如果下次我再来你也要看看我的左臂上有无雄虺(音毁)胎印,那是我们正支血脉才有的标志,像龙陵莫、龙裕灏他们都没有也做不出来,所以假若当真有人冒充我或者我大哥的话,你一看左臂便知真假。”
穆瑗玚了然,本想问问他“雄虺”是什么,却见龙止渊看穿她心思一般已将袖口卷起,露出了结实铜黄色的上臂,那上面有一条暗金色的巨龙,穆瑗玚细看时发现它竟有九首九尾,在龙止渊的臂膀上狷狂咆哮,似乎要破肉而出。她一滞进而心如擂鼓,没想到只是一个胎印竟能让人产生害怕想逃的感觉。
龙止渊看见她躲闪的眼神,将袖子放下,解释道:“九首雄虺是我们龙族的祖先,它的形貌成为龙族的图腾标志以血亲胎印的形式流传下来,也是我们身份的象征。你不要怕,现在的龙类已经长不成九首九尾的样子了。”
穆瑗玚听了不禁为他的贴心感到有些会心的笑意,这时龙止渊又道:“不过我这几日还要出去,一时半会也不再过来看望你和大哥了,阿樱前去寻找凌莫他们,将邢之修和玖玲安顿在梁父山,把凌莫带回灵山医治。我现在要去找阿樱,跟她一起把这件事办妥。”
穆瑗玚听闻满心欢喜,不禁笑了出来:“真的吗?我终于又能见到他们了!”她随即想起当日在洞庭湖自己为了追随龙止殇与众人不辞而别,之后竟一直拖到现在都未能再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过得怎么样,想及此她心里一阵愧疚。
龙止渊知她心思,于是换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是怎么会晕倒在野兽林里的?”
穆瑗玚一滞,猛然间痛苦的感觉攫取了她的心,她一阵瑟缩忍不住蹲在地上,额上冷汗渗出。龙止渊一见赶忙上前去扶,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穆瑗玚才止住心痛,缓声道:“去你大哥那里吧,路上我说给你听。”
一路上她将进入森林、遇到紫夜和菟儿、吸食了紫夜骨髓的事和盘托出,龙止渊虽感震惊,但并没有打断她。一口气说完之后龙止渊道:“我们看见你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什么其他动物,也不见血迹和拖痕。”穆瑗玚呆愣半晌,其实并不十分放心紫夜的情况,她有心想回去找找看,但又觉得自己再也没了见它的勇气和心力。想至此她的心脏忽又痛起来,这一次她稍有经验,已不似刚才那般痛到蹲在地上,但仍是停滞不前,捂着心口发冷汗。
龙止渊见到她的样子赶忙扶住,一边又不解地说:“心痛是跟食了独角兽的骨髓有关吗……”然而穆瑗玚回答不出,她也没什么力气。
走了许久,两个人终于来到龙止殇的山头上,这里女婢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他们走进去,原来是龙裕灏叫来的人,见到他俩,龙裕灏笑逐颜开:“你们来了。我也是刚过来的,看到这没几个人,就把我屋里的女侍拨了一些过来,止殇伤得那么重,怎么能没人照看着呢。”
龙裕灏只是随口一说,穆瑗玚却低了头,龙裕灏虽然不是明摆着说她,但毕竟前些日子灵山上没什么人,只剩她照顾龙止殇,但现在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己当然觉得愧疚。龙止渊听了也觉得不舒服,又想起父亲曾经怀疑龙裕灏,便审视地看着他,龙裕灏却全然无惧,并且似乎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于是也那么清澈地回望过来。半晌之后龙止渊闭上眼睛沉静下来,他还是找不出怀疑龙裕灏的理由,龙裕灏可是龙止殇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的干将,他忠诚又有智慧,在人间潜伏多年,与龙焕赢、龙凌莫都配合默契,何况他现在一心想龙止殇能好起来,这与他设想的奸细的目的刚好相悖,所以他放弃了。
到是龙裕灏依旧大大咧咧没觉出什么不妥,对二人说:“咱们在这愣着干什么,进屋说话吧。”
龙止渊和穆瑗玚都沉默着,各怀心事跟在龙裕灏身后进了房间。
龙止殇还是老样子,大约是那一拨疼痛过去了,他昏睡着,眉目显得平和了一些,但脸上汗津津的,嘴唇发白。穆瑗玚一时忍不住竟然快要哭出声,猛地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她支持不住跪趴在了龙止殇床边,眼泪直指滑下,一个字也说不出。龙止渊赶忙上前将她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眼神甚是担忧,一旁的龙裕灏也问:“这是怎么了?”
龙止渊略略将穆瑗玚在野兽林中的境遇跟他说了一下,龙裕灏沉默片刻道:“那如今如何为止殇解毒呢?”
龙止渊摇摇头:“我也不知。”
房间里一时安静,许久穆瑗玚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在这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