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她为什么是“残缺”的观测之眼了。
无数世界线在她眼前展开。
一条线在她眼前蔓延, 寸寸都是节点,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世界的可能性。
有的节点到那里就燃烧,化为灰烬, 落下虚无缥缈的烟,有的节点分支出新的线, 新的线亦如是, 转瞬间,如万年巨树的根枝, 如同神经网络, 密密麻麻地铺开。
她看到祂。
谢潭也借由漫画,看到祂。
所有世界线对祂而言都没有差别, 因为祂是唯一。
祂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行走在人间, 像一缕缥缈的黑烟。
所到之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愿望都被映照出来, 自动被点拨, 于是再离谱的念头都成为了真实。
漫画刻画了许多组镜头,只挑一组就让人不寒而栗。
谢潭认出, 那是“末路”,横穿歧路, 一路到底就是江水, 也在薛鸿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
祂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漫无目的地穿行过街道, 常人不可见的黑烟就跟在祂身后, 掠过人世间。
于是,巷口抱着尸体乞怜的母亲惊觉怀中的孩子恢复了呼吸,与孩子相拥痛哭, 环着孩子脖颈的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拜天,不知谢着哪方神仙。
那哭声吸引了正在被警察追捕的逃犯,倒霉一天的逃犯眼神一亮,胸口的佛牌荡动,他心道“佛祖显灵!我就是富贵命,天不亡我!”,直奔母子俩,一把推开老的,挟持小的,追来的警察们一下子陷入被动。
不知轻重的刀架在孩子稚嫩的脖颈上,一道血痕浮现,一瞬间,倒地的母亲再次想起她的孩子失去呼吸、浑身冰冷的样子,眼睛瞪红了,突然疯了一样扑上去,逃犯一惊。
孩子被推开,母亲却被逃犯狠厉地捅死,倒在血泊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惊叫,混乱中,逃犯趁机抢车逃跑,扬长而去。
警车追上,在车流间追逐,但笛丘街道复杂,连续加班一周的年轻警察不由得心想“如果东侧的垂成路无法通行就好了,这样就能直接在左边的奇珍路堵住他”。
天气渐凉,晚间冷冽的狂风吹过疾驰的警车,也掠过高楼的顶层,正大声哭诉着压力与痛苦的男学生以自己的命相挟,却始终不敢真的跳下去。
“我怎么这么没用,连死也死不成,老天你连这个都不肯帮我吗?那你为什么让我出生呢?”这几乎痛恨的念头一落,他的身形就被吹得一晃,在劝说的亲人朋友惊恐的目光中,茫然坠落。
他身下,车流如海。
风声呼啸。
“轰”一声,被正好砸中的车,顶部金属骨架与钢板像被压垮的纸,所有玻璃瞬间爆裂。
摩擦声与鸣笛声堵塞在这一段车道上,像装进了不断回声的盒子里,如同群起的魔音。
车主模糊的血肉与副驾驶上结婚纪念的蛋糕融在一起,滴答滴答流出车门的缝隙。
她那在家心起歹念的丈夫即将获得一笔天降保险金。
耳麦滋滋一响,年轻警察收到垂成路封禁的消息,终于在路的尽头缉拿逃犯。
惊心动魄的一夜暂时落下帷幕,但后续的处理工作更多。
被逃犯挟持过的孩子不安地坐在医院里,拽着护士的袖子,茫然地看着那些担架进出,直到看到一个盖着白布的变形尸体被抬进去,忽然大哭。
“妈妈……妈妈再也不回来了吗?我只是……呜呜我只是不想吃药,她回来就喂我吃药,我才说不想见到她……我错了,妈妈在哪,妈妈你快回来,求你了……”
“那是个出车祸的,不是你妈妈,好了好了。”
本来就忙,护士哄了太久,早就不耐烦了。
她见惯死亡,同情心被磨得只剩麻木,实在有限,找个借口脱身,就把那孩子甩给同事,往护士站走。
真是的,今晚还得加班。
她还能听到那个可怜孩子无助的哭求,像被走廊冰冷的白光削尖了,变得刺耳无比,不像人类的声音。
她嫌晦气地一皱眉,心想“今晚死那么多人,鬼叫什么,也不怕招来真的”,转念又讽刺地想“鬼还好呢,也许还没活人麻烦”。
念头一落,头顶的灯“滋滋”一响,倏地灭了。
黑暗中,一个瘦长的身影就在她身侧,穿着太平间统一提供的尸袍,长发快到腰,遮住大部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