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掌宫姑姑,槐序当然不可能安逸地坐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她跪坐在楚时莺身后,随着宴席上众人的神态动作,一边小声地给楚时莺科普一点八卦小消息。不过说到底这嘴皮子功夫靠的还是平时的积累,她现场发挥一下,又不缺上好的茉莉花茶润口,除了没办法大口吃肉,总的来说,槐序觉得这顿饭还是过得比较惬意。
她挑选的玻璃葡萄虽远不是最贵重的,但确是令宫里边这没见过江湖市面的老女人开了眼界,一时间对这新奇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楚时莺见状,便不失时机地又呈上精选的货真价实玫瑰金葡萄,两者摆在一起,一时竟难分彼此。太后一边心情颇好地摸摸玻璃,一边砸吧嘴品尝上贡的上等农作物。槐序偷偷瞟了几眼,似乎龙颜上也挂着笑容,嗯,这波应该不亏。
楚时莺也带上了几分春风得意,挥手招呼槐序:“你去拿些玫瑰金给清和大哥,让他也尝尝。”
槐序点头称是,随即去拿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盘,摆了满满的几串。回来想了想,剪下一小串揣进怀里,叫来绀香:“你帮我把这盘葡萄给楚大人送过去吧,娘娘的意思。”
绀香接过盘子,瞅她一眼,“怎么,又想偷懒?”
槐序暗搓搓地从怀里“噗”地扯下一颗珠圆玉润的葡萄,顺势塞进了绀香的樱桃小嘴里。绀香愣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地嚼吧嚼吧起来,忍不住出口称赞,“……不愧是最上好的玫瑰金!“
绀香擦擦嘴,瞥了槐序一眼,”好吧好吧,你找个阴暗的小地方慢慢偷吃吧!“
槐序嘿嘿一笑,心安理得地继续假公济私。她拉拉衣领,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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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槐序不出所料地在走廊的不远处瞅见了一身月白、十分易于辨认的言季商。
大晚上的一身白就算了,皮肤也是那般的白皙,整个人就像一个低调的人形发光体,太容易找了。
槐序一身正气地往那边装路过,言季商很快注意到了她,四目交汇时,槐序很是大力地眨巴眨巴眼,言季商微微抽了抽眉毛,转身叫住了槐序前方站守的锦衣卫,“你去看看那边。”
言季商往角落里走了走,槐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槐序贼头贼脑地一回头,没见着什么人,便往言季商跟前一窜:“嘿!”
言季商双手环胸,甩给她一个大写的冷漠:“……姑姑有何贵干?赶紧的。”
槐序扁扁嘴,“嚯,公公,工作也是要劳逸结合的嘛,”她挠挠头,“太后的礼物那个,多谢你了哦,”她瞟了言季商一眼,见他挑挑眉,便一鼓作气地从怀里取出那串大概已经被她焐热了的葡萄,“这是上好的玫瑰金,可好吃了,公公站了这么久,来点歇歇呗!”
言季商忍不住噗地笑起来,“你就为了来送串葡萄啊。”
槐序耸耸肩,把葡萄往言季商那边一推,“我那什么,就想到了呗……”
在不远处宫灯的映照下,就算槐序一个劲儿的眯眼瞪眼,言季商的脸都看得并不清楚。槐序只见着他白得反光的手指,顺手把槐序耳畔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再接过葡萄,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槐序隐秘又色迷迷的视线跟着言季商又白又长又直的手指滑到水润弹性的下唇,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顺手也扯了一颗嚼起来。
嚼完一颗,槐序也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去陪吃陪喝陪聊天,转身之际,她咬咬下唇,“好吃吗?”
她看不清言季商的脸,只听得低低的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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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和接过绀香端过来的玫瑰金,心情大好,“跟小妹说,过些日子大哥下江南,定给她寻些好玩意儿回来。”
绀香低头退下,一旁的高大人却是结结实实地盯了她一路。此时酒过三巡,高大人的脸越来越红起来。他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睛,开始跟楚清和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
楚清和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有点后悔怎么就跟这个老不正经地聊起来了。没成想,高大人的一句话让他精神一震,“楚大人,说起来我们也是有缘分,前几天我还在怡红院见着了二公子呢。”
楚二少从小爱舞棍弄枪,跟楚清和相比是一文一武。他性格不拘小节,寻花问柳的事也不稀奇。但上个月楚清和好不容易把他塞进了户部,指望着他升职加薪共创新辉煌,结果这么快就被高大人这根搅屎棍揪住了作风问题,这实在是欠妥。
楚清和头皮发麻,正绞尽脑汁编个小故事搪塞过去,没成想高大人又来一句,“我听我侄儿说,兵部最近有个位子正缺人呢……”
楚清和的小故事被生生憋了回去,楚二少挤破了脑袋也想去做他的将军梦,他也是实在没有门路才先让弟弟在户部安顿下来,高大人这糖衣炮弹,威力实在不小。”
高大人见他上了道,满意地揪了揪他的山羊胡子。
两人有的没的扯了几句,高大人望了望另一边的楚时莺,状似无意地开口,“以令妹的姿色,想必日后也是前途无量啊。“
楚清和顿了一下,“高大人过誉了。”
高大人呵呵一笑,“楚大人谦虚,我看不光楚美人本人,美人身边的也尽是美人啊!刚才给你送葡萄的那个宫女,也是个美人啊!”
楚清和迟疑了一下,“舍妹身边的宫女,晚辈也没有特别在意过……”
高大人仿佛浑然不觉,咂咂嘴继续,“不过要说起来,还是她那个带臂钏的宫女最合我心意。虽然衣裳相似,可这情调嘛,那个送葡萄的跟她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啊……这几日得在宫中陪着太后娘娘,今日想必也要留宿宫中,不知贤弟可否代我向令妹知会一声,把这宫女借我一日,让老朽也沾沾楚家的灵气?”
楚清和第一次遇见这么赤裸的禽兽,一时竟有点懵。并且就信息量来说,扪心自问,他是没觉得这些宫女长得能有什么情调上的区别。他望望远处的楚时莺,又飞快地闪过高大人朝中的势力,想想不过一个宫女,两相权衡,咬咬牙:“晚辈这就去知会舍妹一声。”
高大人心满意足地揪着他的山羊胡子点点头,豪爽地又喝了一杯,哈哈地仰头笑出声来。余光中瞥见不远处经过的言季商,高大人心情甚好地招呼:“哦,小言啊,外面都安排好了?现在这哪儿都有你,不愧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啊!”
言季商向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高大人,瞧您说的,太后的大日子怎能缺席,我也得进来沾沾太后千岁的喜气不是?倒是高大人,今日意气风发,莫不是也逢着什么喜事?”
高大人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老流氓,一点都不避讳,“哎,最近花柳巷又多了一家怡红楼,滋味甚好,不如哪天跟我一起也去尝尝鲜?”
言季商脸上毫无愠色,“高大人,您可别拿我这个太监打趣了。倒是您,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怎么着我都帮您妥妥帖帖地送过来!”
高大人抚掌大笑,“还是小言是个明白人!”他神清气爽,回头又望见了楚时莺那边,顺口就来,“不过这外面的庸脂俗粉,啧啧,说到底还是比不上宫里面的气派。你看楚美人旁边那个戴臂钏的宫女,呵,我看,滋味定是上乘!”
言季商顺着高大人的视线望见了正坐在楚时莺身后的槐序,面色如常,“大人真是好眼光,确是个清秀佳人。说来此女正是楚美人的掌宫姑姑,她那臂钏的成色,我瞅着像是不久前圣上御赐的呢。”
高大人皱起了眉头,“哦,那是御赐的……”
言季商状似无所察,“楚美人身边的宫女确是玲珑剔透,旁边那个也是个妙人呢。不过他们穿得如此相似,在下眼拙,差点都分辨不出来了。”
高大人漫不经心地捋捋胡子,“确是如此……”
言季商又行一礼,“高大人,在下还得去巡查,就先告辞了。”
高大人咂咂嘴,转头又跟楚清和喝了一杯,“宫里面啊,就是这点麻烦。”
楚清和不明所以,只得打着哈哈附和几句。高大人朝楚清和摆摆手,“……刚才那事,还是叫她旁边那个宫女来吧。”
楚清和只好点头称是,却是如坐针毡。宴席进入尾声,楚清和站起身来,几分思忖,还是觉得开不了口,想了想,走出殿外找到了言季商。
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大概,也是老脸一红。言季商温和地笑笑,“高大人不拘小节也不是一天两天,遇上了这档子事,只能说是楚大人运气不好了。不过,一个宫女而已,楚大人不必介怀。这种事,也姑且算是我职权以内了。”
楚清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朝言季商作了一揖,“在下先谢过言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