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纠缠,不过是徒增笑柄。
“回右北平!”公孙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冰冷彻骨,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闪烁著凶狠与不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孙度的性格和辽东铁骑的战斗力。等公孙度回到辽东,查明真相,或者说只需要確认柳毅家眷真的失踪,那就不再是误会,而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右北平,將成为公孙度復仇怒火倾泻的第一个目標!
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一分一秒!必须立刻回去!
集结所有力量,加固城防,联络可能的盟友,准备迎接来自辽东的、同宗相残的滔天怒火!
公孙瓚再不停留,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右北平军营,背影带著一种仓惶与狼狈,再不復之前的“白马將军”风采。
很快,右北平原属的营地也响起了急促的聚兵號角,一支规模稍逊於辽东军、但同样剽悍的白色洪流,在公孙瓚的亲自带领下,带著沉重的肃杀之气,也迅速拔营,紧隨著辽东军离开的方向,捲起另一股烟尘,仓促而去。
两股烟尘,一前一后,目標却已截然不同,预示著幽州大地即將燃起的同室操戈之火。
何进、袁绍以及眾多诸侯、將领,此刻已纷纷走出营帐,或登上营內高地,或簇拥在辕门附近,面色各异地望著东西两支精锐骑兵如同退潮般决绝地撤离界桥。
大部分诸侯脸上都露出了玩味、复杂甚至略带嘲讽的表情。
充豫联军的代表嘴角噙著一丝瞭然於胸的淡笑,轻轻摇头;刘焉捻著鬍鬚,浑浊的老眼中闪烁著世事洞明的微光:蔡瑁、张允低声交谈,眼神中更多的是对这场闹剧的鄙夷和对自身处境的警醒。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位老將则面色凝重,望著远去的烟尘,眉头深锁,显然忧虑著这场內訌对討伐张角大局的致命影响。
而站在眾人最前方的何进与袁绍,脸色则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何进那张肥胖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眼神阴鷙地盯著公孙度消失的方向,握著佩剑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意图借公孙度之手重创甚至扳倒陆鸣,同时敲打震慑其他诸侯的布局,竟被陆鸣以如此戏剧性、如此羞辱性的方式彻底粉碎!
不仅没能伤到陆鸣分毫,反而折损了两支重要的战力,更让联盟的裂痕暴露无遗!
这简直是在他这位“盟主”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股被藐视、被戏耍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翻腾。
“匹夫!竖子!坏我大事!”他在心中咆哮。
袁绍站在何进身侧,面如寒冰,眼神深处燃烧著嫉恨的火焰。
他恨陆鸣的狡诈和运气,更恨公孙度和公孙瓚的愚蠢与不配合!
尤其是公孙瓚,竟然会真的谋夺辽东基业,还留下了那么大的破绽,罔顾他袁本初的“大局”和“好意”,悍然掀桌离场!
这不仅打乱了他借刀杀人的计划,更让他在何进面前也显得失算无能。
“自掘坟墓的东西!待巨鹿事了...哼!”袁绍心中已然给这两位“不识抬举”的同宗判了死刑。
距离联军大营数里之外的一处平缓高地上,一支约二万人的军队列阵而立。
军容肃穆,寂静无声。
清一色的玄甲墨覆盖全身,在秋日的阳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泽,如同黑色的钢铁丛林。
精良的制式装备一锋锐的长矛、厚实的塔盾、强弓劲弩上的寒光、以及特有的复合鳞甲—一无声地彰显著这支军队的强悍。
战士们都覆著精铁面甲,只余一双双冰冷的眸子露在外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战马都喷著鼻息安静佇立,唯有风吹过甲叶、旌旗时发出低沉的鸣咽。
一股收敛到极致、却又让人心悸的铁血杀伐之气,如同沉睡的巨兽,在这片高地上瀰漫。
这是山海领的脊樑,陆鸣最信任的利刃。
他们在此,便是无声的威慑,是对界桥大营內可能发生的任何不测的最后保障。
陆鸣站在阵前,玄袍墨氅被风拂动。
他遥望著联军大营辕门处,看著公孙度和公孙瓚的兵马带起的烟尘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也看到了营內高处那些或明或暗注视过来的目光。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笑容里,有对何进、袁绍图谋落空的嘲讽,有对公孙兄弟自相残杀结局的瞭然,更有一种棋局过半、对手接连出错的从容与掌控感。
辽东的这把火,终究如他所料,烧向了该烧的地方,而他山海领,已成功从泥潭中抽身。
他收回目光,转身,望向身边与他並肩而立的青年將领。
赵云已经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破败白袍,穿上了一套山海领制式的玄色精甲,虽非量身定製,却也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只是那张英挺的脸庞上,依旧残留著疲惫的痕跡和难以消散的悲愤底色。
陆鸣抱拳,姿態郑重,声音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真诚,清晰地传入赵云耳中:“赵將军,辽东污垢已清,前路尽在脚下。观將军虎威,当展翅於九天,岂能困於浅滩?不知將军此后,志在何方?”
他自光坦荡而热切地注视著赵云那双如冷星般的眸子:“我山海领虽非龙兴之地,却也求贤若渴。
若將军有意,无论暂棲养伤,厉兵秣马以报血仇,抑或欲觅明主,重振龙胆之威...
我陆鸣,及我山海上下,皆愿倾力相助,为將军提供一臂之力!此诺,重逾千钧!”
此言既出,既是招揽,亦是承诺。
將选择权,郑重地交到了这位刚刚洗刷冤屈、身负血仇的绝世虎將手中。
高地上的风似乎也小了些,二万將士虽无声,却仿佛有股无形的意志在匯聚,等待著眼前这位白袍將军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