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在钻进被窝之前停住，接着一动不动地朝床头柜的方向盯着看。

“怎么了？”凡德林没有感觉到薇薇安钻进来，于是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薇薇安钻进被窝，由于她有时候的确行为奇怪，所以凡德林没有多想。

“希望今晚能睡个无梦的好觉。”凡德林喃喃。

第二天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这天从小圆窗照进来的阳光特别的黄，或者说金黄，甚至有些梦幻的那种。不过下过雷雨之后的天空有时候的确是这样的颜色，而且一会儿也出现了更值得让他感到奇怪的东西——

薇薇安从床旁边的一个软垫上爬上床，而不是从被窝里面爬出来。

“早上好，□。”薇薇安说。凡德林迷迷糊糊地看着那条小蛇，金黄阳光下她原本通体亚光黑的蛇身似乎折射出了与平常不同的颜色。

“□？”小蛇看他面容呆滞，有些担心地爬行到他的正前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做了噩梦吗？”

“没什么。”凡德林回答，但再次吃了一惊——这声音是属于一个成年人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它也是属于一个成年人的，更确切的说，声音和手掌，都是属于他原本身体的。可是为什么既然他找回了原本的身体，却还待在霍格沃茨，而且薇薇安也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呢？

“□？”薇薇安又叫了一声。

凡德林这才迟钝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清楚地知道小蛇在叫他，但却听不清她叫的那个名字，确切地说，他听得清她对那个名字的每一个发音，但是却无法理解，或者听懂，或者记住那个词的任何一个部分。就像他的大脑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样。

“我得下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凡德林对薇薇安说。

凡德林打开他的衣柜，里面的袍子都是成人样式的，大多都很朴素，但是也能看出品味和价格都不一般，他随便挑了一套穿上，然后走进盥洗室准备洗漱。凡德林揉着眼睛走进盥洗室，但抬头的时候，被镜子里的东西惊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挂在他肩上薇薇安也差点被抖下去。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薇薇安关心地问，语气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关心。

“薇薇安，你，你看看镜子里。”凡德林伸出手指着对面的镜像——里面的他是一个瘦高的青年，似乎比以前的他还要更瘦一点，但脖子以上，一片模糊，像是有人刻意抹上与人脸和发色颜色相近的油画颜料，但全部都是模糊的色块，连轮廓都看不清，更不用提五官了。

“怎么了？”小蛇疑惑不解地问，“镜子里的人是你没错啊，依然是霍格沃茨最英俊的□~”薇薇安在末尾加上一个表达喜爱的颤音，但在此时看来总是带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凡德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并不像盲人一样触感敏锐，因此判断不出它是否像薇薇安说的一样好看，但也能感觉到这张脸轮廓立体，是个欧洲人，而且头发略长，垂到颈窝处，于是他随手扯过一旁的发带把头发简单地绑了一下。洗漱完毕之后他准备走出去，想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已经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梦境，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因此决定出去探索一下这个奇怪的梦境，但薇薇安却没有像梦境外经常会做的那样粘着他说要和他一起出去。

他打开寝室的门，外面并不是通向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走廊，而是一个小厅，这是一套生活居室，但打开客厅的门，外面又的确是霍格沃兹地下室的走廊——和学校里的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他回头看他刚刚离开的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作为一个斯莱特林，他在这半学期中已经对地下室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但在此时，却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就像有人对他的脑袋施了什么魔法，决意不让他把任何有用的信息带出这个梦境。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接着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不出意料，那个人的头和他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风格——说不定是同一个抽象派画家执笔的。那个人也发现了他，叫了一声那个凡德林无法记住的名字，并且加快了脚步，径直向他走过来，那个人很直接地在凡德林面前站定，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正找你呢，你为什么还没来上课？”那个人见凡德林没有反应，有些担心地轻轻晃了晃他的肩，“□？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今天你的头发也绑得很乱。”那个人绕到凡德林身后，拆开他的发带，并且用自己的手指梳理了一下凡德林的头发。

“这样吧，”他温柔地说，“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头发，你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他顿了一下，突然换了另一种比较冷一些的语气，“不过如果是黑魔法防御课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凡德林能看出来，这个人和自己——或者说这个身体的关系，很不一般，那种，不一般。虽然不知道在黑魔法防御课上有什么分歧，但是似乎除了这个以外，他们之间，毫无禁忌。

他感受着那个人的手指把自己的头发理顺然后轻柔地用发带束好——明明是一个魔咒就能解决的事情，他非要做得如此的暧昧。

“你…不想跟我说话？”那个人似乎有些失落，“你最近对我都是这样…我说过了，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我保证不会再犯了，真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后面抱住了凡德林，把他的头埋进凡德林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触感凉凉痒痒的，激起凡德林半边身体的鸡皮疙瘩。

“你竟然没有挣脱。”男人发出两声带着自嘲意味的低笑。

凡德林这才想起来要挣脱，于是想从那个男人怀里挣脱开来，但那个男人比他高，显然也比他强壮，让凡德林有些有心无力。那个男人又开口说，“早就跟你说，你应该锻炼一下自己的身体。”凡德林听到这里，越发烦躁起来，一个咒语就突然出现在他心中，在他意识到之前，那个咒语就生效了，他身后的男人被弹开，但是只后退了一步，也许是他反应迅速地施了保护的咒语。

“你…没办法原谅我吗？”

凡德林有些懵，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感觉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陷入僵局，很为他们俩悲伤，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前走去，想要离开有这个男人在的地方。好在那个男人识趣地没有跟上他，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没有跟上，也没再说话。

凡德林感觉肚子有些饿，于是决定去大堂吃些东西。他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不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心理上，这画面都十分震撼：大堂里所有的学生和教职人员都看向他——用他们模糊的看不清的头部。

凡德林一眼不发地坐到平时在斯莱特林长桌吃饭的那个位置，周围的一年级都突然坐得离他远了一些，然后整个长桌保持安静。

——反正是个梦，他们怎么样都无所谓。

凡德林这么想着，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他很惊奇地发现，肚子竟然真的不饿了。

他开始在城堡里瞎逛，能够看出来这个城堡就是霍格沃茨没有错，但是又和他所认识的不太一样，但由于某种特殊的力量，他又具体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甚至去有求必应室看了看那个藏东西的房间，那里现在只有一些空的桌子和陈列柜，其中一个空桌子上有一支枯萎的花，花的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那花枯萎得太严重，以至于凡德林根本认不出它的品种。凡德林有些无趣地回到他住的那个地方，然后在书房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米色的书，书的封皮十分细腻，手感柔滑，表面上印着《论魔法的极限》几个烫金大字，显得古典而大气，他觉得这本书看着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感兴趣地打开这本书，然后被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从第一面开始到看完这本书，再没抬过头。

也许是梦里的时间过得快，他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天清晨，他感到怪异，觉得自己既不疲乏，也不饥饿，甚至不觉得脖子酸或者眼睛涩。他开始觉得心慌，要是这和之前一样，根本就不是梦呢？难道他要在一个所有的人脸都看不清的诡异的地方生活下去？

他尝试了一切麻瓜用的巫师用的测试自己是否在梦境的方法，所得的结果一半一半。他不想出这个门，不想遇到任何一个那些头部模糊的人，于是把自己锁在这个房间内。但是就连薇薇安也可疑地不见了，连同她的小窝一起。在这段时间里，他饿了就叫小精灵送食物，醒来就抽书架上的书看，困倦了就泡个澡躺上床睡觉。一天一天，他感到之前的，所谓斯莱特林一年级学生的生活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就像他适应了一年级的生活之后，感到从前在麻瓜世界的生活离他越来越远了一样。也许，在这么待下去，他就再也走不出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他想了很多，阅读了很多，但似乎就是找不到能够让自己醒过来的办法。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出房间的门，来到除了地下室以外他最熟悉的楼层，来到那一面空白的墙面前，来回走了一圈，然后走进去了出现在墙上的那扇门。

“——凡德林！”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过来，“梅林，你终于醒了！”

凡德林抬头睁大眼看了看说话的人。

哦，是哈利。

以及边上所有人清晰的头部。

——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