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曹为律的生意渐渐平稳下来。也亏得前些年早有准备，现如今才能如此顺利地开新厂。

这日曹为律起身较往日晚。他忙了许久日子，该好好休息一回了，因此昨日就同手底下打好招呼了。洗漱完下楼，却见为龄独自坐在客厅里练字。

曹为律随口道：“徐先生呢？”

为龄搁下笔，道：“徐先生有事，来不了了。”遂走到为律面前，认真道：“大哥，你脸上沾了脏东西，我替你擦擦。”便伸手在曹为律脸上抹了一把。

曹为律抓住为龄的手腕子，无奈道：“擦过之后才脏了罢？”原来为龄指尖沾了墨水。为龄闷闷地笑了，带着少年独有的灵气，让为律禁不住也跟着笑了。他顺手舀起一块白毛巾擦干净，开口道：“今日我无事，便带你去郊外访山游水如何？”

为龄自然答应了 。

曹为律知道为龄喜静，便没去出名但过于热闹的地儿，而是挑了城南的镜簟山。曹为律雇了一辆人力车直拉到出城门口一里路。二人又步行了约摸一刻钟，就来到镜簟山前。山脚下有一个十几户的小村庄，村庄被大亩大亩的水田环绕。正值早稻半青半黄时节，一派喜气风光。

曹为律携为龄顺着泥土小道穿过村庄往山脚走去，路上三三两两的农民赤着脚露着胳膊走过，纷纷望着穿着气度不凡的二人。不多时，就露出上山的路来。上山的路窄极，仅纳一二人过而已。左右有山石，石上生苔草，透出幽幽清凉之意。林子里无几棵树，只有延绵不尽的竹子。万竿翠竹皆秀丽挺拔，身姿飒爽。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一时无话，也不觉得尴尬无趣。

愈往上，竹子愈少，高木多了起来。阳光穿过密叶，细细碎碎投下影。林间新蝉鸣叫不已，夹杂几声鸟啼。转过一块齐人高的巨石，眼前竟出现一潭碧水。旁边一棵参天古木，荫蔽了大半个池。那池水质极清澈，明可见底，水底由大小不一的石块铺成，生着几根细细的水草。几尾如拇指长，筷子细的游鱼欢快地穿梭其中。

为龄心中生出欢喜，坐在池边，脱了鞋，将脚浸入水里。为律也坐了下来，好让为龄靠着。他瞧着为龄那纤细的脚腕子，白嫩的赤足，饱满小巧的脚趾，竟觉得比游鱼还要可爱万分。

为龄闭着眼，轻声哼道：

大红花儿发，夏初结成瓜；

一只小娃娃，瓜田咿呀呀；

又来一只小娃娃，牵着他回家；

乖乖跟我走，给你捉大虾；

大虾红又红，煮了真好吃（qia);

快快跟我走，给你捉蚂蚱；

快快跟我走，给你摘枇杷；

快快跟我走，给你做糍粑

……

曹为律依稀记得这是他年幼时教给为龄的童谣，不曾料到他还会唱。那时夏夜，为律总带着为龄在院子里乘凉，给他讲闲书上奇奇怪怪的神话，给他讲遥远的地方的风俗人情，给他唱不成调的小曲儿。如今为龄已出落成少年郎，却仍是爱粘着大哥。曹为律不知该欣喜还是忧。他一面沉醉于为龄对他毫不掩饰的依恋与追崇，一面又为他比女儿家还要娇弱惹人怜的性子所苦恼，毕竟他俩总要各自成家，不能永远宠他爱他。

“大哥？”为龄仰起脸唤道。

“嗯？”

为龄将头靠在曹为律肩窝处，咕哝道：“我好困。我要睡一会儿。”

为律猜他走了许久，必定累了，遂应下。片刻，怀里一阵绵长规律的呼吸--为龄睡熟了。

南风频起，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