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倒也不忙,步子松松垮垮地往前挪,像是沿着自家后园的石径散心。
林中伏哨无人应声,他们却仿佛压根没将那点杀气放在眼里。
“有客到。”
领头那位貂裘公子忽然开口,声音温润含笑,腔调却极自持,汉话说得字正腔圆:
“几位兄弟,不迎一迎么?”
话中带笑,语气却轻飘飘的,像主人打量入了席的客。
话音未落,林侧骤然一动。
只听“轰”地一声,一人破枝带响地跃了出来,影子重重落地,激起地上一片尘浪。
来人正是那壮如犍牛的大牛。
他脚一踏实地,泥尘炸开,整个人已如猛虎扑崖,双肩一沉,背后大斧应声而起,横空怒斩!
厚背锋刃卷着腥风厉响,劈将下来,像劈一棵站错了地方的老树,连山风都给带歪了几分。
这一斧,是大牛憋了气、发了狠、攥满全身膂力劈出来的狠招。
便是山石挡路,也得给它劈出几道裂纹来。
可那貂裘青年只是抬了抬眼皮,唇角的笑意连半分都没走神,连刀都懒得动。
脚下微一晃,像秋叶掠风,衣袂轻飘,便这么堪堪避了过去,连袖口都未曾被风劲拂皱。
紧跟着,他随手一弹,指尖轻点斧背,姿态淡然得像在酒席上抹去杯沿浮沫。
“叮!”
一声脆响清清冷冷。
大牛只觉一股蛮力顺着斧柄倒卷而来,虎口一震,骨节发麻,眼前发黑。
那斧“嗖”地飞了出去,直钉在数丈外一株老树上,斧身还在嗡嗡作响,像夜里虫吟,叫人心头发毛。
他自己则被震得连退数步,脚下一滑,几乎仰倒在地。
脸涨得紫红,胸口如拉风箱,一起一伏,半天缓不过气来。
那几名帮众见势不妙,正要围攻扑上。
那贵公子身后几人却已如幽影般掠出,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
只听得几声沉闷响动,像竹节断、布匹绞,又像骨头错位的微响,直叫人牙根发酸。
转眼间,那几个汉子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发红,口中呻唤,却连根指头也动弹不得。
这场交手,快得有些不讲理,叫人心头止不住发寒。
那年轻人却慢悠悠地收了脚步,衣襟一理,动作娴雅,像是方才不过踢落了几粒沾在靴上的尘土。
他信步走到大牛跟前,垂眼打量了一番,神色里带着些许审度。
“筋骨倒还过得去,”他嘴角一弯,语气轻飘,“可惜啊,蛮力终究成不了气候。”
说罢,抬头望向远处山道。
风过林稍,枝叶簌簌,眼里却像能看透几重烟雾似的。
“带路吧。”
他说得不疾不徐,声调不高,神态温和,话里却像钉子一般,不容人拒。
“我想见见,那个能把你们这帮粗胚,调教成这般模样的人。”
大牛咬着牙,闷声不语,额头青筋跳得像鼓点。
那年轻人却似并不介意,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料到这般反应。
只轻轻叹了口气,语调温润得近乎怜悯:
“你若不肯带,我也无妨,自个儿寻去便是……”
说罢顿了顿,语气仍轻,话却转了锋:
“只是我这几位手下,出门向来不太晓得轻重,倘若脚下不留神,踩死几只林边的小虫子,回头我这一路雅兴,也就扫光了。”
话说得绵软,听起来却像细雨穿瓦,冷得透心。
大牛的脸色登时变了,青红交错,翻江倒海一般。
最终还是低下头去,闷声一哼,转身在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