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浊既尽,后路安在?
此问缠了他许久。
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可无论是西海龙宫、天师道,还是桂家的阴法路数,皆非同途。
西海龙族,生而为龙,血脉即是修行,与凡俗之道殊为两界;
天师道重符箓、讲法统,借神灵以修己,终非本源;
至于桂家,走的是鬼仙阴神的旁门,冥途幽深,不足为法。
路数既异,便无可借鉴。
兜率宫那位老祖,虽是香火神祇,说到底,也非修士。
他靠的是人间供奉、功德凝神,神位是“成”的,不是“炼”的。
于自身修行一事,其实并不如何精通。
修行路子尚无头绪,倒是山外的风,渐渐紧了。
这两年,世道愈乱。
偶有行商路过村口,闲谈中带来些消息。
口中说出的人名、地名,姜义听着皆有几分熟悉。
那些曾在书卷中翻江倒海的人物,如今一个个走上了台前。
金戈铁马,王朝易主的戏码,似乎都已备妥,只待鼓响。
若换作旁人,早该心生波澜。
可姜义只是听,听过便罢,连眉都不曾动。
他还记得,当年姜锐几乎被卷入太平道的漩涡,自家一屋老小,是怎样惊心动魄。
那火星溅身的滋味,尝过一次便够。
自此明白,这等小门小户,不过巨浪边的一叶扁舟,一个浪头过来,连渣都剩不下。
泼天的功业,不是自家能掺和的。
想明白这一层,反觉心安。
山外的喧嚣隔着重岭,到了这儿,只剩几声模糊的回响。
他索性连那回响也不去听。
日子仍旧如常,炼气、养树、喂灵禽,偶尔与孙儿过几招。
甚至连天水那边,也未有太多来往。
只是时常托人捎信,叮嘱李家多照拂一二。
当今天下乱势,洛阳城中风云翻覆,朝堂格局几经变动。
好在李家终究是凭医立身。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太医院那几位医术通玄的老大人,却是谁也离不得的。
生老病死,总归要回到人手里。
也因此,李家在那风浪之中,仍立得颇稳。
这一日,姜义独坐桃树之畔。
丹力在体内缓缓转动,脾宫深处,那股厚重之气如磨盘挪移,细细碾去最后一丝浊滓。
四下无声,惟果林间偶有风过,簌簌如语。
忽有一缕熟悉的神魂气息,于灵泉畔悄然凝起。
是小儿姜亮。
那神魂虚影稳固非常,眉宇间却带了几分急色,
声音未出,却已在姜义心底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