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一滴。

一丝一丝。

一串一串。

刚开始陆小凤只是感觉到头顶若有若无的有些湿意，但他没有在意，毕竟江南是一个湿润的地儿，否则，怎么能孕育出那么多水灵的人物？可是不久后他就觉察出不对来，因为水汽慢慢地变成了水滴，再慢慢地变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水气氤氲的烟雨。

江南的烟雨，向来是梦幻的。世间的一切忽然迷蒙起来，像是隔着一层白纱，明明近在眼前，却怎样也看不真切。

陆小凤解下他标志性的猩红色披风，披在花满楼身上，然后牵了他的手往前走去。江南的烟雨浸湿了青石板造就的路，眼不能视物的花满楼极容易一个不查就踏上小水凼，脚下一滑，就摔到了。即便知道他在这江南道路上走了无数次，因为武功高强即使滑了一下也不会摔倒，但陆小凤就是不放心。

从城北到城南的这一段路忽然变得短暂起来。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着的陆小凤，没有看到身后的花满楼一边用手固定着即将被吹落的披风，一边弯了嘴角。

城南李老板果然是个有名的人物，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能循着某个老人指的路找到那家丝绸店了。

丝绸店的门面看起来相当气派，可是听过往的路人讲，里面的衣服绸缎价格还是很公道的，如果是定制的话，价格就会高很多了。

陆小凤扬扬眉，敢情还是个良心商家。

花满楼却道：“做生意讲求的是名声。名声好了自然会有人来买。”

陆小凤摸摸鼻子，随即踏步走进去。

店内的装横很有江南独特的婉约，看起来是花了一番功夫置办的。甫一进去，就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伙子迎上来，问道：“两位客官，可想要点什么？近来小店新出了几种款式，我看着特别适合两位。要不，进去里面试试看？”

陆小凤一边感叹着这家店待客之道，一边摆出自认为最友善的笑脸，对那伙计道：“我是来找你们李老板的，请问他在吗？”

那伙计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之色：“李老板这几日出去进货了，不知道何时才回来。客官，你看，这……”

陆小凤狠狠地皱起了眉，小声道：“这下麻烦了。”

花满楼在一旁说道：“李老板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我们有急事，要找李老板。”

那伙计低头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李老板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抚掌，展颜道：“有了，青老板还在这呢。两位客官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把青老板请出来。”说着带着陆、花两人进了内室，奉上两杯茶，喊了另外一个伙计替了自己的班，才匆匆忙忙去请青老板了。

话分两头。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回到他们落脚的院子里后，立刻有下人奉上清茶糕点。他们二人略略用了些苏式点心，呷了一口茶，屋子里便蓦然安静起来。

叶孤城微微低着头，深潭一般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不知在想什么。西门吹雪则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寒铁剑，目光温柔得好像浓情蜜意中的情人的细语。

敲门声响起，停顿了一会儿，来人方才推门进入。

却是一群下人，将桌上残留的食物撤走以后，搬进来一个大木桶，桶中还蒸蒸冒出热气，想来是一直加热着的，几个侍女手持托盘，上面放着几种不知名的药材，整个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药香。

叶孤城抬头，不解地望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摆手让下人们退下，待到他们全部走出去，并轻轻带上门之时，才说道：“今天要药浴。”

叶孤城扬眉。

西门吹雪指了指屏风，道：“孤城且去准备。”

叶孤城点头，走到屏风后。不一会儿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落水声。待到叶孤城道一声“好了”之后，西门吹雪从那几个托盘中细细选出几样药材，用白玉碗装好了，步到屏风后，将药材捏碎，一点点加到热水中。

原本澄澈透明的水立刻加深了颜色，逐渐变为一种诡异的深绿色。叶孤城感觉一股热气源源不断地从足底传上来，直直传到头顶，不禁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

朦胧烟雾中看不清叶孤城的神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玉色的脸庞逐渐染上殷红，一向凌厉的凤眸也被这水汽蒸得有些迷蒙，整个人竟显得真实了许多。

西门吹雪稍微一晃神，但也只是一瞬间，须臾间他恢复了镇定，一丝不苟地将那些药粉撒入热水中。等那一碗药材全数进入热水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西门吹雪转身拿起一套银针，开始替叶孤城针灸。

西门吹雪认穴自然是极准的。每一针下去，叶孤城都能感觉那个地方一针麻痒，但因为他已经放松了身体，这麻痒便变得若有若无起来。等到针灸时间过去，西门吹雪出针完毕，方才发现叶孤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愿意吵醒熟睡的人，也不能让他泡太久。西门吹雪只犹豫了片刻，便伸手将那人从浴桶里抱了起来。

再说陆小凤这边。

那个伙计并没有要他们多等，因为不一会儿那位青老板就出来了。

陆小凤抬头，看到一袭青衣缓缓而至，待他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以后，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陆小凤无法形容出这极致的美丽，只能在心里默默赞叹着。

来人有一双似乎永远氤氲着水汽的杏目，当他定定地看着你时，就好像你是他的一切，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的嘴角轻轻勾起，那玲珑的唇尖，让人不禁想看它一张一合的风情。

青老板看着他们两个，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了几分：“请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陆小凤笑了笑：“敢问青老板知道李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吗？”

青老板想了想，道：“大概明天就回来了吧。不过如果两位有什么事情的话，找我也是一样的。”

“两位老板的交情真是非一般的好啊。”陆小凤感慨着，道，“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想请教李老板几个问题。那我们明日再来拜访，占用了青老板宝贵的时间真是抱歉啊。”

青老板摇摇头，笑道：“贵客上门，未能远迎，应当是两位原谅我才是。”说着站起身，将陆、花两人送出店外。

花满楼快走几步，走到陆小凤身侧，低声道：“青老板不是普通人。”

“嗯。”陆小凤微微一笑，“这件事情也不说，我现在却极想去喝酒，不知道花公子是否奉陪？”

“乐意之至。”花满楼勾唇。

两人向着西门吹雪的庭院走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