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盖与凌操等人再也站立不住,齐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公息怒!请主公保重身体,为江东大业着想啊!”
孙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猩红的双眼扫过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周泰与潘璋,扫过身后一张张悲愤交加、忧心忡忡的脸。
眼中的疯狂与暴怒,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覆盖,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彻骨的冷静,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死寂。
他将刀,一寸一寸地压回鞘中。
动作僵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一败,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他渡江以来无往不胜的骄傲与自信,浇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和深刻的教训。
查渎渡口,南岸。
这里的空气与北岸的死寂截然相反,滚烫、喧嚣,充满了胜利者的气味。
那是血腥、焦炭与湿泥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王朗军的士卒高举着火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亢奋。
他们从滩涂的淤泥里,从被鲜血染红的芦苇荡中,拖出一具又一具孙策军的尸体。
尸体被随手丢弃,堆叠,很快便在岸边垒起一座座小丘,在跳动的火光下投射出狰狞的阴影。
胜利的欢呼还未彻底平息,又混入了伤兵压抑不住的呻吟,以及军官们粗野的呼喝。
周昕站在一座尸丘旁,他身上的铠甲挂着暗红色的血浆,已经半干,如同斑驳的漆画。
他对此毫不在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几乎要裂开的狂喜。
他甚至顾不上清点战损,只是粗略地交代了副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
“看好俘虏!守好渡口!”
他要带着这份天大的捷报,亲自去向太守大人报喜!
马蹄飞溅,他带着一队亲兵,如同一阵挟着血腥气的狂风,向会稽城飞驰而去。
……
太守府中,灯火通明。
王朗坐立不安,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衣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烦躁地甩动。
他一会儿冲到门口,伸长脖子,试图从夜风中捕捉城外的动静。
一会儿又退回堂中,双手交叠,焦虑地搓磨着。
每当远处的喊杀声顺着风飘进一丝一毫,他的心脏便被狠狠攥紧。
与他相比,安坐一旁的郁保四,简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用杯盖一下下地撇去浮沫,似乎对外界的滔天杀伐充耳不闻。
只是,无人注意到,他那看似稳如磐石的手,每一次将杯盖与杯沿轻碰时,都会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脆的颤音。
他也在怕。
怕得要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变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厅内的死寂。
“报——!”
“大捷!!”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因为冲得太猛,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在门槛上,但他毫不在顾,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因狂喜而嘶哑,甚至带上了哭腔。
“大捷啊!!”
“周昕将军于查渎大破孙策先锋!斩首数千!敌将周泰、潘璋仅带百余残卒狼狈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