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接着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不甘,“你过界拉活在先,坏了规矩。赖头那边,算是替南城车行的教训教训你。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他娘的!”
金河忍不住啐了一口,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直咧嘴,“那赖头下手黑着呢,那叫教训?那他妈是想把小五往死里打!”
“行了,少说两句。”
徐春闷声喝止了他,然后从身后,将一样东西推了进来。
“吱嘎——”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一辆破旧的板车被推到了秦庚面前。
“把头说,不能让你断了生计。”
徐春指着那辆板车,语气里听不出是悲是喜,“给你整了个旧车,算是从车行租的,我付了三个月的租钱。”
秦庚的目光落在那辆板车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的新车,是一辆正经的“洋车”。
黄铜的车把擦得锃亮,能在太阳底下晃人眼。
车身是考究的黑漆,车座是牛皮的,里面填充了棉花,坐着舒坦。
最要紧的是那两个轮子,是实心的胶皮轮,跑在青石板路上又快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
拉着这样的车,才有资格去那些大饭店、洋行门口蹲趟儿,接的也都是出手阔绰的先生、太太。
一趟活儿的赏钱,就够寻常车夫跑半天的。
而眼前的这辆,是“板车”。
两根饱经风霜的木头把手被磨得油光发亮,上面还带着细密的裂纹。
车板由几块厚薄不一的木板拼接而成,缝隙里塞满了干涸的泥土和不知名的污渍。
两个木制的轮子大得出奇,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其中一个轮子似乎有些变形,让整个车身都微微倾斜着。
这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车”,它更像是一个用来载货的工具。
拉着它,只能去码头扛大包,或者帮人拉些煤炭、杂物,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赚的是最少的辛苦钱。
从洋车到板车,不只是车的区别,更是身份的跌落。
窝棚里的其他几人看着那辆板车,脸上的愤怒和屈辱更浓了。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这分明就是羞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秦庚在沉默了片刻后,脸上并没有露出他们想象中的绝望和颓丧。
他只是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板车前,伸出手,在那粗糙的木头把手上摸了摸,又推着它走了两步,感受着那吱嘎作响的车轮。
他的心里,确实有失落,有不甘。
但更多的,是被一股奇异的念头所占据。
“只要有车……只要我还在拉车……经验值就会涨……”
他眼前仿佛能看到【车夫(四级)】后面的经验条,正在因为他接触这辆板车而缓慢地、但确实地向前跳动着。
“徐叔,”
秦庚转过身,看向徐春,问道,“这租车的钱,多少?算我借你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徐春眉头一皱,“你挨了这顿打,车都被抢了,叔没能耐帮你把场子找回来,已经够窝囊了,还提什么钱!”
“叔,账不是这么算的。”
秦庚摇了摇头,语气却很坚定,“津门卫地面上,讲究的就是个‘规矩’。我贪心,去了人家的地盘上刨食,这就是坏了规矩,被人打了,车被抢了,是我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把头发话,这事儿就算了了。这租车的钱,是我自己的事,得我自己担着。”
这番话,他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让徐春和金河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有些腼腆内向的半大孩子,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非但没有被打垮,反而像是瞬间长大了不少。
秦庚没有再多说,他走到板车旁,双手握住把手,用力一抬。
破旧的板车发出一声呻吟,稳稳地被他撑起。
“徐叔,金叔,你们几个赶紧上点药歇着吧。”
秦庚道:“我出去悠悠车,蹲个趟儿,试试这家伙顺不顺手。”
“小五,你这……”
金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徐春伸手拦住了。
徐春看着秦庚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他沉声道:“去吧,小五。这次,可得认熟了桩。”
“桩”,就是码头,是他们这些车夫的立足之地。